妹妹过生日，我特意准备了一张假的刮刮乐。

妈妈跟着妹妹背过身去刮奖，我转身进厨房收拾狼藉。

我隐约听见妈妈倒吸一口凉气，和妹妹难以置信的惊呼。

我心里一笑，擦干手，想着时机正好。

可我一靠近，妈妈却猛地把刮刮乐攥在手心藏到身后：

“唉，没中！空票！我就知道！你姐那个运气啊，买什么都白搭，就没那发财的命！”

我转身默默回了厨房，油烟机的轰鸣声中。

妈妈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哎呦你们是没看见！玲玲那个手气旺啊！两百万，整整两百万！”

“我就说我这小女儿是福星转世吧？打小就带财，不像彤彤那个讨债鬼，病病歪歪了那么多年，看着就没福气，净会拖累人！”

我端着煮好的长寿面，指尖发白。

她笑得那么开心。

好像彻底忘了，我这一身的病痛，

是替她挡下三刀换来的。

1

那天，妈妈紧紧抱着妹妹走在前面。

我跟在她们身后，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那个黑瘦的男人赤红着双眼，猛地冲上前。

妈妈蹲下身护着妹妹尖叫着躲闪，早已忘记我的存在。

路人惊慌退开。

我冲了上去，大张着手臂：

“不要伤害我妈妈！”

我大张着手臂，感受到的只有后背撕裂般的剧痛。

那把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后背，就差三分，穿透我的心脏。

我倒下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妈妈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上下摸索着妹妹：

“玲玲不怕，伤到没有？哪儿疼？”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被男人捅了三刀，抢救了三个小时，捡回来一条命。

换来了一副再也强健不起来的身体，和一句句“病秧子”“拖累”...

“砰！砰！砰！”

房门被急促又粗暴地敲响。

“彤彤？面到底好了没有！让你做点事就这么磨磨蹭蹭！让你妹妹和客人干等着，可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中的酸涩，打开了厨房门。

厨房门被轻轻推开。

妈妈探进头来，看着我手上的长寿面面露喜色。

“你妹妹最喜欢吃这个。”

她接过长寿面，依旧头也不回。

在客厅唠唠叨叨：

“唉，彤彤这孩子，做事总这么不紧不慢的，一点也指望不上。”

“还好我们玲玲不像她姐姐，身体好，手脚也麻利，以后肯定有福气。”

大姨拉着苏玉玲的手，满脸带笑：

“就是，玲玲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孩子。”

“彤彤你也是，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利索，也不知道提前准备一下，看把你妈急的。”

另一位姑妈也笑着凑近苏玉玲，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

“可不是嘛，咱们玲玲长得俊，脑子又灵光，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嫂子，你以后就等跟着玲玲享福吧！”

妈妈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全然没在意站在厨房门口的我，仿佛我只是个透明的背景板。

这时，被众心捧月的苏玉玲拿起筷子，挑剔地拨弄起面条：

“妈，怎么没有葱花呀？清汤寡水的，一点味道都没有，我不爱吃。”

妈妈自然而然地转身看我：

“给你妹妹煮长寿面，怎么连这么点心思都不愿意花？葱花才几步路的事？就知道图省心，一点也不细心，这让你妹妹怎么吃。”

“你看你，做事总是差一点，怎么比得上玲玲细心。”

她一句接这一句，好像忘记了，我不喜欢葱花，也闻不得它的味道。

妹妹还没出生时，她也曾帮我挑走碗里的葱花。

我缓缓开口，语气有点酸涩：

“妈？我不吃葱花，也闻不得葱花。”

妈妈短暂的惊愕。

2

我眼中有着一丝期待，只要她记得起来，我还可以说服自己妈妈依旧很爱我。

可妈妈只是皱皱眉，不以为然地开口：

“这点小事你也计较？”

“你不吃就不能给妹妹放吗？哪那么娇贵，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大姨在一旁帮腔：

“是啊彤彤，过生日嘛，讲究的就是个心意和周到。这点小事都没做好，确实不该。”

苏玉玲见状，脸上一番大度，她拉了拉妈妈的衣袖：

“妈，你别总说姐姐了，姐姐身体不好，动作慢点也正常。”

她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我身上，有着居高零下的施舍：

“姐，我没关系的。就是剩下的菜你好好做，不要敷衍我啦，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哦。”

妈妈立刻被妹妹的懂事安抚，转而对我催促道：

“没听你妹妹说的嘛？赶紧再去炒两个她爱吃的菜，记得多放葱花！别再忘了！”

“对啊，快去吧。”

“大家都等着呢。”

亲戚们都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立刻满足寿星一切需求的机器。

我被这一声声的催促声逼得后退半步，刚要转身回到厨房。

妈妈却像是想到什么，脸上又绽放出笑容：

“哦对了，还有礼物呢，快过来看看！”

她朝我笑的灿烂，冲我的方向招招手。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心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希冀，或许......妈妈也是记得我的？或许，她终于......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朝前挪了一步。

妈妈却快步和我的身体错开，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殷切地递到苏玉玲面前：

“玲玲，看看这个！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上次不是说很羡慕同学有这个牌子的包吗？妈妈就记在心里了。”

苏玉玲惊喜地拆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个价值不菲的蔻驰手提包。

她欢呼一声，激动地抱住妈妈：

“妈，你太好了，我太喜欢了！我爱你！”

妈妈回抱住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宠爱和自豪：

“傻孩子，你是妈妈最爱的宝贝，妈妈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最爱的宝贝。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地捅进我的心脏。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母慈女孝的画面，眼睛酸涩得发疼。

妈妈一转头，对上我泛红的眼圈，刚才的温柔瞬间消失，眉头不耐烦地蹙起：

“彤彤！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有你这么自私的姐姐吗？还不快去做饭！”

我猛地转身，狼狈地遮掩眼角滴落的泪水。

妈妈却亲昵地刮了刮苏玉玲的鼻子，语气宠溺：

“唉，为了给你买这个，妈妈可是省吃俭用了好久呢！不过只要你开心，妈妈再辛苦也值了！”

我浑身一僵，血液都冷的刺骨。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妈妈口中省吃俭用的钱来自哪里。

那是她不久前，以家里实在困难，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却没钱去买那进口药，从我这里软硬兼施，生生要走的钱。

我用健康换来的钱，一笔笔换成了妹妹昂贵的手机、奢侈的包包、她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和营养品...

可我呢？我这个甚至连几次复查都省掉，想着能多攒点钱给她买药的人，却因为一碗没有放葱花的寿面，孤单的站在这里接受所有人的指责和审判。

可笑的是。

可是明明，我和苏玉玲，虽然年龄不同，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啊。

为什么她的生日是盛宴，可我的生日只有无尽的苛责。

厨房的门轻轻合上，只剩下我心脏碎裂的声音。

锅里还炖着苏玉玲喜欢的排骨，蒸着妹妹爱吃的小青龙。

我看着那些昂贵的，我平日舍不得碰的菜肴，直接伸出手，抓起来就塞进了口中。

没有葱花？正好，反正我也不吃。

3

没有人会挑剔我做的饭没有放葱花。

没有人用那种失望又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我。

厨房很安静，只有我咀嚼的声音。

排骨炖得很烂，入口即化。

这只小青龙的肉，原来这么鲜甜。

就连这碗没有葱花，被嫌弃的长寿面，此刻吃起来也格外劲道。

我吃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放松，嘴角甚至不由自主地带着一抹笑意。

我把专门做给妹妹的菜，做了四个小时的菜，一口不剩，全吃光了。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漂亮的生日蛋糕上。

精致的奶油裱花簇拥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祝玲玲生日快乐。”

这是妈妈一大早特意出门，用最好的材料，亲手为她的宝贝女儿做的。

我拿起勺子，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名字狠狠挖了下去。

甜腻的奶油在口中化开，甜的让我有些想哭。

妈妈做的蛋糕，原来这么甜。

我吃的满手满脸都是奶油，几乎快要忘记外面的世界。

“砰！”

厨房门被猛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