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林玉勤

整理：晓月初圆

爸妈一共生了4个子女，成年后留在他们身边的却只有我自己。

大姐远嫁，一年回不了两三次。

小妹嫁到邻村，小妹夫在省城的钢铁厂上班，干的时间长了转成了合同工，在厂子附近买了房子。

小妹带着两个孩子去那儿定了居。

唯一的弟弟学了理发，自己开了一个理发店，常年居住在市里。

只有我，嫁在了本村，老公也没什么本事，过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我妈还有能的时候，老是说我命苦，土坷垃里刨食，还能刨出金子来：

“你干嘛不让你小妹夫在省城给涛涛爸爸找份活干？

就凭他那一把子力气，只要不怕吃苦，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不是很简单，总比在家里强！”

我也想啊，人过日子，谁还能嫌钱多了咬手？

可我老公实在不是那块料，他这个人啊，天生的没出息。

一出门就想家。

我儿子涛涛一岁多点的时候，村里有个兄弟约他去青岛码头上扛活，说只要肯干一天300 200的好挣。

那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一天300 200，干好了一个月能挣小万子。

万元户啊，那时候整个村里也没有个一家两家的，一年要是能挣10万，在镇里都能出了名。

结果第一天走的，第三天回的，一进门眼眶就红了。

说是去了两晚上一点觉都没睡，身子一躺在床上就想着我和孩子在家里怎么办：

“我娘又不是会伺候人的，也不知道你和孩子两个人能不能吃上饭，晚上能不能睡好觉……”

说着就要掉眼泪，还掏给了我一百块钱，说是本来挣了一百六，回来路上花了些。

我是又想气又想笑。

算了吧，本来是吃糠的肚子，吃米怕是会撑着。

咱就这命，以后就认了吧，即便是外面有金山，咱也不眼馋了。

也因为这件事，让我爸我妈笑话了他半辈子。

后来我爸我妈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也就再也没有说过瞧不起他的话：

“儿女再多什么用，不在身边就等于没有！”

还跟我姐我妹我弟他们说，多亏了身边有我：

“头疼了，难受了，站山梁上一喊，涛涛爸妈就跑来了。

又送吃喝又拿药。

我和你爸呀，可沾他们光了……”

我弟笑着说：“妈，你这话说的不公平，好像我们不管你们似的。

你别忘了，我和大姐三姐她们，哪次回来不给你们放钱啊！”

小妹也说：“就是，妈，你要是再这么说呀，以后我们回来也不给你钱了……”

“我没说你们不孝顺，可是，什么事都有个比较，比较起来，我和你爸还是沾你二姐的光多。

钱还是要给的，我和你爸拉扯你们一场，你们不出力，总得出点钱吧。

不能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我们就一起笑。

爸妈的生活起居我照顾，日常花销他们三家给。

就这样爸妈到了70多岁。

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妈突发疾病，进了医院没能抢救过来。

她的猝然长逝，给我爸就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我发现他常常发呆，有时候吃饭都会忘记。

我就让他来我们家住，他还不乐意，说自己有家有儿子，住姑娘家算怎么回事？

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和你妈在这个家里住了一辈子，你妈不在了，我都得把这个家给守住了，要不然你姐你弟妹她们回来，奔哪？”

不在一块住，我们照顾的再上心，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我爸就瘦了一大圈。

忘事也更厉害了，有一次上街赶集，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多亏碰到了一个熟人把他送了回来。

熟人偷偷对我老公说：“老爷子看着有点糊涂，你抽空去医院给看看，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毛病。

他年纪大了，容易被一些老年病找上……”

他听了上了心，抽空开着三轮车，把我爸送到医院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大夫说，我爸是小脑萎缩，不可逆的，忘事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严重，身边最好是别离开人。

回来以后把我俩都愁坏了，这些年我们承包了几十亩荒山，山上全是果树。

不可能全天盯在我爸身边啊！

跟我弟说了，我弟说不要紧，让我爸去他家住。

反正他店和家是楼上楼下。

谁知道我爸犯了倔，说什么也不去：“人家都是叶落归根，我这老了老了，咋还能往外走呢？”

去我弟家他不去，轮流照顾也不现实，大姐在儿子家带孩子，小妹的孩子正上高三。

弟弟和弟妹是夫妻店，店里离了谁也不行。

只凭我，怎么照顾得过来！

我弟说：“要不你们把果树转包出一部分去，损失我和大姐他们承担？”

转出去，不舍得啊！

这些果树，是我和老公两个一棵一棵栽下，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说是我们的孩子也不为过。

再说了，他们即便是给钱，我们得拿多少？

拿多了，怕他们不开心。

拿少了，我们又觉得亏。

还有就是爸也是我的爸，拿钱伺候，还怕外人笑话。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邻居嫂子跟我说了一件事：

“咱们镇医院三楼，开了一个老年护理中心，管吃管住。

生活能自理的，一个月600块，需要人陪护的，一个月1200。

你去看看，让大叔去哪里行不行？

离家也不远，不忙的时候就把他接回来……”

中午跟我说的，下午我和老公就去了，一打听，确实有这么回事。

管吃管住，还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定时检查身体。

我回家商议我爸，想让他先住上一个月试试，行的话就住下去，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他想了一会儿，答应了，还说他不是不通情理，也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

结果去待了一个月以后，乐不思蜀了：“以后别来叫我，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衣服有人洗，饭有人做，吃饱喝足了，还有一大群老头老太太陪着聊天。

这可比在家里乐呵多了……”

没跟我弟他们商量，我就又给他续了费，一个月一千二的，他们4个人一个护工，全天陪护。

结果我弟回家没找到我爸，一听我把我爸送进了疗养院，当场就生气了，骂我不孝顺：

“咱爸有儿有女的，你让他住进疗养院，村里人会怎么看到咱们。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然后开车去了镇上，非得要把我爸接走。

我劝我爸：“要不你就跟他去待两天，等他伺候够了，你再回来？”

我弟气得跳脚，说我瞧不起他：“你放心，我就豁上我这个店不干，我也会把爸伺候的好好的……”

我爸跟他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弟媳妇黑着脸回来了：

“这才几天啊，爸走丢了三次，烧坏了两把电水壶。

吓得我和你弟只能轮流盯着他。

可他还是不开心呀，比在家的时候瘦了好多。

二姐，你弟他没脸来，我就只能无那个脸皮厚的，要不让爸再回来吧。

他在那里也整天念叨想回疗养院……”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那就回来吧，反正费用还没退。

我爸又住回了疗养院，我弟不放心，一个月回来了好几趟。

也不好意思惊动我，每次回来都是直接去疗养院。

眼看护工伺候的也精心，我爸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在他家瘦去的肉很快又长了回来。

我弟终于放心了，买着菜拎着酒来我家赔不是：

“二姐，爸说你孝顺，我还不承认，现在我知道了，我确实比不过你。

还是你懂老人的心思。

孝顺孝顺，顺才是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