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凌晨2点30分,香港跑马地养和医院,76岁的许绍雄走了。

病房外站着佘诗曼、苗侨伟、黄子华、欧阳震华这些圈中好友。佘诗曼在前一天的活动上被问到他的病情,当场就哭了,只说了三个字:

努力中。

1

许绍雄这辈子最后一条社交媒体更新,停留在一个月前。视频里,女儿许惠菁带他去吃格仔饼。

坐在车里,许绍雄中气十足地唱起"难得一身好本领",下车后健步如飞,一点看不出是个76岁的老人。到了店门口,店员问要不要正常添加酱料,他开玩笑说:

我们都是正常人。

父女俩在车里笑得很开心。

这个场景很日常,日常到你不会想到,这是一个身患肾癌的老人,最后一次在镜头前露脸。而拍这些视频的女儿许惠菁,今年才28岁。

当年许绍雄49岁得女的时候,整个香港娱乐圈都震惊了。那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前夜,香港回归的那年。太太龙嬿而49岁高龄产女,母女平安已是万幸。

老来得女是什么概念?就是别人家孩子都上初中了,你才开始换尿布。就是你退休的年纪,孩子刚上大学。就是你76岁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女儿才28岁,刚刚结婚一年。

2

1992年,许绍雄去新加坡登台,遇到了龙嬿而。朋友介绍认识的。

许绍雄后来接受采访时说,他觉得这是上天安排。龙嬿而很漂亮,他就去追了。追了几年追到了。然后他笑着补了一句:

她是盲的,"唔够运"之下嫁给我。

但其实龙嬿而家世显赫。她外家祖业清晖园,位列中国十大名园,清乾隆年间由进士龙应时购入,有"一门三进士"的美誉。而许绍雄自己,太公许应骙是晚清重臣，叔公许崇智与许崇清分别在军政与教育领域留下足迹，姑婆许广平是文坛名人，鲁迅是他的姑爷爷。

两个名门之后,在新加坡相遇,然后在香港成家。这很港片。

龙嬿而还有个和前夫生的儿子。许绍雄待他如亲生,继子主动叫他"老窦"。记者问他会不会觉得别扭,他反问:

你别太保守啦,国外有很多孩子都是领养的。

1997年,龙嬿而49岁怀孕,许绍雄49岁当爹。这个年纪要孩子,风险有多大不用多说。但女儿平安降生了,取名许惠菁。

从那天起,香港娱乐圈多了个"廿四孝老豆"。

3

许绍雄这辈子演了300多个角色,绝大多数是配角。

1972年无线第一期艺员训练班毕业,和周润发、郑裕玲是同期。人家都成了影帝影后,他还在演路人甲、匪兵乙。1991到1998这七年,他演了25个角色,豆瓣上连名字都没有。

许绍雄不在乎这些，他说做主角太辛苦了,觉又睡不好,找自己麻烦。可能我天生就是懒,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直到1999年,《暗战》里那个胆小怕事的黄启发,让他提名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2014年,《使徒行者》里的覃欢喜,让他拿了万千星辉最受欢迎电视男角色。

从此"欢喜哥"闪亮登场。

周润发说过，他拍戏赚的钱，最后都会捐出去。因为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自在”。

许绍雄也是自由自在的拍戏，懒散惬意的和老婆享受二人生活。49岁喜提千金那年,他的演艺生涯依然是一潭死水，但是心底多了一份甜蜜的牵挂，那天起他谢绝一切应酬，每日下班后一溜小跑回家，抱起襁褓中的女儿，疼起来没够。

2014年《使徒行者》爆红时,他已经66岁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这个时刻来得有点迟：

但总算来了。

可是对于一个老来得女的父亲来说,事业上再大的成就，都抵不上膝头上的闺女亲一口，父女相视一笑，心都化了。

4

2018年,许绍雄带着妻女移居新加坡,半退休，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女儿身上。

小宝贝儿想创业,他掏出700万支持开咖啡店和烘焙店，虽然店只撑了两年就关门，他毫不在意，只说了一句：“钱再赚就有，女儿开心最值钱”。小宝贝儿想做YouTuber,他亲自上阵,陪着拍视频。频道"爆厂MAD WORKERS"最高播放量的视频,半个月40万观看。小宝贝儿想回香港结婚，他马上点头，还补一句：以后想上班就上班，想躺就躺。

有次拍视频,父女俩一起打游戏,玩《Mario Kart》和《Overcooked》。许绍雄手脚协调,反应灵敏,根本看不出已经生了病。视频最后,两人约定:

以后一起再打机。

宠女狂魔可见一斑！

2023年底，辛勤培育小心呵护的心肝宝贝儿许惠菁终于要“交付”了。嫁给交往7年、在银行工作的男友Shane Sim。

Shane Sim这名字翻译过来，叫仁慈的侠客。很武侠，很港片。

有说许绍雄送了2300万的物业做陪嫁。记者问他，他只说了一句话:

最紧要阿女和女婿开心,我交晒畀老婆安排,我就负责畀钱。

记者又问会不会舍不得女儿出嫁，他哈哈大笑，说在戏里不知道嫁了多少次女儿，原来感觉真的差不多。没有什么舍不得、也没有有什么好吃醋的。

但他马上又补了一句:

父女感情好到爆，就算工作多忙都没有忘记过女儿生日。倒是老婆有时会忘记结婚纪念日。

2300万买不到什么，但能买到女儿的笑容。对一个76岁的老人来说，这笔买卖:

不亏。

5

今年6月，许绍雄携女儿飞了一趟了广州--"许地"，那是西关许氏的根，他祖上发迹的地方。视频里，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他走平路都一个劲儿的喘粗气，手臂上还有红斑。到了9月份家庭聚餐时，他看着状态似乎还行，但仔细看脸其实已经浮肿了。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身患癌症。可他什么都没说。或许他明白，自己能陪女儿的日子不多了。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他也一样。所以他带着女儿回了一趟老家，让她看看祖屋、看看祠堂。他不说那些生死的话，只是笑着说：“这里，是爸爸长大的地方。”他想让她记住——她有根。哪怕有一天，他不在了，也能记得回家的路。

2024年,76岁高龄的他依旧拼命，想让女儿可以有更多的保障，当年他一口气接了6部戏,每天干12个小时，别说一个癌症患者，好人也受不了啊。8月在拍《扫毒风暴》时,他因为高血压晕倒，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把他送进了医院。换成鹿晗姐姐，节目组估计一年没得拍了，但是老戏骨只休息了两个礼拜,又回来接着干。

据好友佘诗曼回忆,去年底拍《正义女神Themis》的时候,他状态还不错,戏里的大段台词很多,他都背的滚瓜烂熟。

10月6日中秋节,许绍雄和女儿、一班老友聚餐。照片里他坐在圆台一旁,显得悠然自得,完全没有异样。只是脸色略显暗哑。

10月10日,他还在更新短视频。

10月27日,病危入院的消息传出。20多位圈中好友赶往医院。

10月28日凌晨2点30分,走了。

6

许绍雄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当年训练班班主任谢日新教他:

搵笨、搵笨。如果你笨就会有人找你,如果你精就没人找你。做人吃亏一点不要紧的,不要怕吃亏,到头来都是你有好处。

他真的这么做了一辈子。甘当绿叶,从不争当主角。拍了300多个角色,大多数连名字都没有。但观众记得他。

他还说过另一句话:

我又不是主角,电影、电视剧都不是主角,都是二线,但是我又有很多代表作,反而很多主角,很多人都不记得他演过哪套戏的主角。

这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通透。

但我想他最通透的,还是对家庭的态度。49岁得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人60岁可以退休含饴弄孙,你60岁孩子才11岁,还在上小学。意味着你76岁躺在病床上时,孩子才28岁,人生刚刚开始。

意味着你陪她的时间,永远不够。

所以他拼了命地工作,给女儿最好的。所以他带病上阵,陪女儿拍视频。所以他花2300万给女儿做嫁妆。所以他在生命最后一个月,还在陪女儿逛街吃格仔饼,在车里唱"难得一身好本领"。

中气十足。

7

斯皮尔伯格年轻时拍《E.T.》是为了纪念离婚的父母，晚年拍《造梦之家》，是为了和童年的自己和解。一个人拍了一辈子电影,到老了,终于懂了爱是什么。

许绍雄也一样。他年轻时演尽江湖,到老了,才明白人生的意义是家庭。他用几十年演别人,最后几年,只想做自己。

他怕时间不够,就拼命工作;怕未来太短,就花光所有去疼女儿。别人拼的是一世荣耀,他拼的是:

一刻笑容。

许惠菁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照片,是父女俩最后一次合影。照片下面,她写了四个字:

来日方长。

但对于一个49岁才得女、76岁就走了的父亲来说,来日从来都:

不方长。

10月28日那天凌晨,香港在下小雨,天还没亮。就像斯皮尔伯格电影里的结尾:灯光慢慢熄灭,银幕变暗。

许绍雄走了，留下28岁的女儿,和那些永远拍不完的视频。

视频里,他说:我们都是正常人。

然后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