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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一半是鬼,一半是人》第十四章:沙丘之谋,灰烬中的天命

第十章四:沙丘之谋,灰烬中的天命公元前210年七月丙寅,沙丘行宫的铜漏滴答作响,如同命运的倒计时,敲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上

第十章四:沙丘之谋,灰烬中的天命

公元前210年七月丙寅,沙丘行宫的铜漏滴答作响,如同命运的倒计时,敲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上。

始皇帝躺在玉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榻边的狼首剑穗。

赵高跪在帷幔外,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掌心的汗浸透了袖口。

他数着铜漏的声响,每一声都像隐宫更夫的梆子,敲得他心口发慌。

殿外的胡杨树叶被狂风卷得沙沙作响,与室内炭盆中艾草的气息绞成一团,在昏暗的烛火下织出一张死亡的帘幕——那是为帝王织就的寿衣,也是为帝国缝制的裹尸布。

“陛下脉象微弱,恐……”

御医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始皇帝的咳嗽打断。

那咳嗽声像破风箱般刺耳,赵高看见龙榻上的身影剧烈震动,玄色龙袍下露出的脚踝已毫无血色,宛如两根苍白的竹筷插在绣金被褥上。

赵高掀起帷幔一角,看见始皇帝的嘴唇已变成青紫色,却仍死死攥着枕边的传国玉玺。

玺面“受命于天”四字被指痕磨得发亮,与他掌心的双生茧形成诡异的呼应。

这玉玺,很快就要姓赵了。

他凑近榻前,听见始皇帝用微弱的声音说:“召……赵……”

声音戛然而止,始皇帝的手指在赵高掌心画了个模糊的弧线,瞳孔骤然涣散。

赵高望着帝王腕间滑落的玉镯,“当啷”声中惊飞檐下避寒的乌鸦, 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猎场救驾时,嬴政袖口露出的旧疤——此刻那只手已冰凉,疤口却仍微微隆起,像一道未愈的伤。

“陛下!”御医们的哭号刺破帐幔,赵高却盯着始皇帝临终前的手势—— 那分明是想写“政”字的弧度。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他想起民间传言:始皇帝本姓赵,少时在邯郸被唤作“赵政”。

此刻榻上的帝王,究竟是在唤他“赵高”,还是在喊自己被遗弃的乳名?

赵……政。

两个字,两种身份,两段被命运撕裂的童年。一个在赵国为质,一个在秦宫为奴。

如今,一个死去,一个将生。

赵高缓缓闭眼,一滴泪无声滑落——不是为帝王,而是为那个在隐宫雪夜里刻下“赵”字的自己。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奴,而是主。

子时三刻,李斯被侍女唤醒,看见赵高的身影立在月光中,如同一道黑色的符。

他袖口的玉簪下意识地颤动,那是二十年前逐客令时嬴政亲赐的信物,此刻却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

“赵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李斯按住剑柄,却发现对方双手空空——赵高的双手,从来都是握着比剑更锋利的东西:律法,诏书,还有人心。

赵高摘下官帽,放在案头:“丞相可知,陛下已崩?”

李斯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碎片溅在脚踝上,他却浑然不觉:“何时?”——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惶恐,像极了当年听见“逐客令”时的颤抖。

“一个时辰前。”

赵高凑近,压低声音,“遗诏在此,传位于扶苏。”

竹简在月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扶苏”二字像两把刀,插向李斯的咽喉。

李斯看见“扶苏”二字,想起那个多次顶撞始皇帝的长子,想起蒙恬军中的三十万大军。

更想起成蟜之乱中,他作为廷尉腰斩成蟜时,扶苏哭着为那少年求情的场景——那时的扶苏,眼中满是对“法外施恩”的期待,而他,亲手掐灭了那期待。

“丞相在想什么?”赵高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蒙恬与扶苏亲如兄弟,若新君即位,丞相以为,您这客卿之首,当如何自处?”

“客卿”二字刺进李斯心口,让他想起《谏逐客书》里“客何负于秦哉”的质问,如今却成了悬在自己头上的剑。

李斯起身,走到庭院中。

月光下,《谏逐客书》石碑泛着冷光,那是他毕生的荣耀,也是他永远的枷锁。

“当年陛下逐客,是我冒死进谏。”

李斯抚摸着碑上的字迹,“如今陛下用客卿,用隶臣,可曾真正信任过我们?”

碑上的“客”字被月光照亮,像极了隐宫墙上的“囚”字。

“丞相错了,”赵高跟出来,“陛下信任的是权力,不是人。

如今权力要易主了,丞相若不想成为蒙恬的刀下鬼,唯有……”

“住口!”李斯转身,“你我皆为客卿,怎能行此大逆?”

“客卿?”赵高冷笑,“在扶苏眼中,我们都是伺候始皇帝的奴才。

丞相别忘了,当年您腰斩成蟜时,扶苏可是哭着为那小子求情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李斯的软肋。

他浑身一震,仿佛又看见成蟜的血溅在自己官服上,听见扶苏的哭喊在刑场回荡。

丑时三刻,沙丘行宫密室。

赵高铺开空白竹简,狼毫在“朕”字起笔处停顿——那是始皇帝最擅长的飞白笔法,如今要由他来模仿。

他看着案头的传国玉玺,“受命于天”四字裂痕清晰可见,像极了嬴政咽气时张开的嘴。

“丞相,”赵高头也不抬,“烦请确认陛下笔迹。”

李斯站在一旁,看着赵高笔下的“朕”字,竟与始皇帝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赵高曾说过:“小人抄录陛下文书十年,每一笔转折都烂熟于心。”

——十年如一日的模仿,究竟是忠诚,还是蓄谋?

“扶苏”二字落下时,墨迹突然晕开。

赵高皱眉,李斯却明白:那是赵高的手在发抖。

这个掌控了十年律法刀笔的人,此刻在伪造天命时,终究还是慌了。

“你在怕。”李斯指出。

“怕?”赵高反问,“怕遗诏被识破?还是怕辜负陛下?”

他扔下笔,“权力的印记,从来不是靠工整。”

他抓起玉玺,重重盖下,印文歪斜如鬼画符,“受命于天”的“天”字缺了一角,像极了嬴政崩裂的冠冕。

李斯皱眉:“此诏若被蒙恬识破……”

“那就让蒙恬没机会识破。”

赵高擦去额角的汗,“臣已命人盗走陛下佩剑,明日使者便会带着‘陛下旨意’前往上郡。”

他故意将“陛下旨意”咬得极重,像在给李斯灌下迷药。

李斯望着案头的遗诏,忽然想起《商君书》里的话:“权者,君之所独制也。” 如今,他正在帮助赵高,将这份“独制”的权力,交到一个阉宦手中。

而他自己,不过是这权力祭坛上的又一块祭品。

“丞相,”赵高忽然握住他的手,“从此刻起,我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赵高的手心里有茧,是握笔握剑磨出的双生茧,像极了李斯袖口的玉簪与剑柄的磨损。

李斯抽回手,看见自己的袖口蹭上了赵高的墨迹——那是始皇帝的“朕”字,如今却成了篡逆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咸阳城头看着始皇帝车驾入城时的激动,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更想不到,自己会亲手将始皇帝的“朕”字,写成“赵”字的注脚。

寅时初刻,赵高站在始皇帝灵前,看着胡亥跪在蒲团上,肩膀颤抖,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忽然想起甘泉宫里那个玩皮球的少年,如今却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公子节哀,”赵高扶住他,“如今您是新君了。”

胡亥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赵卿,他们说父皇是被……”

“嘘——”赵高按住他的嘴,“公子只需记住,从今天起,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天命。”

他的手指按在胡亥的嘴唇上,像在封印最后的人性。

远处,蒙恬的军队正在集结的消息传来。

赵高摸出袖中的遗诏,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仍有一丝腥味。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但他不怕——因为他已经握住了风暴的中心,握住了传国玉玺,握住了“受命于天”的谎言。

辒辌车的帷幔低垂,黄竹编席隔绝了内外。李斯的手指在竹简上停顿了许久,墨迹未干的“胡亥”二字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深深烙进他的掌心。他终于放下了笔,竹简从指间滑落,砸在车厢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命运的丧钟。

赵高就坐在对面,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早已预知了这枚棋子的落定。他缓缓起身,宽大的袖袍拂过车厢内壁的铜钉,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丞相深明大义,”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国不可一日无君。扶苏远在北疆,而少子胡亥,乃先帝亲子,血脉纯正,且已在此。若再迟疑,恐生变故,动摇国本。”

李斯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轻咳。他望着赵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生奉行的“以法为教”正在被这双眼睛扭曲、吞噬。他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善。”赵高满意地低语,转身撩开帷幔,身影融入了车外的暮色。

接下来的行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异样。七月的骄阳炙烤着辒辌车,车厢内闷热如蒸笼。起初是若有若无的、类似牲畜内脏腐败的腥气,很快便演变成一股浓烈、甜腻、令人作呕的恶臭,顽固地钻过帷幔的缝隙,弥漫在整支车队之中。随行的宦官和侍卫们脸色发青,有人忍不住干呕,只能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

“是……是鲍鱼。”赵高骑在马上,声音冷静地传入胡亥耳中。胡亥正因恶臭而烦躁地皱着眉,闻言一愣。“咸阳城中,夏日市集常有鲍鱼堆积,其味浓烈,足以乱人嗅觉。命人去采买,越多越好,置于车驾四周,便可掩去……不谐之气。”

胡亥虽觉此举荒诞,但那股恶臭实在难忍,便依言下令。不多时,车队旁便多了数十辆满载着腥臭海产的牛车。成筐成筐的、早已晒得发黑的咸鲍鱼被粗暴地堆放在辒辌车周围,浓烈的、带着海洋腥腐的咸臭味瞬间爆炸开来,与车内传出的尸臭交织、混合,形成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双重恶臭”。行进的队伍仿佛被裹挟在一片移动的、巨大的鱼市之中,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掩鼻惊避,窃窃私语。

这支由死亡、阴谋与咸鱼恶臭组成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西行。当巍峨的咸阳城楼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赵高才下令停驻。他亲自登上辒辌车,片刻后,沉重的丧钟声划破长空。

渭水在远处奔腾,带着始皇帝的遗体,带着扶苏的血,带着李斯的泪,流向不可知的未来。

赵高望着东方的朝阳,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赵国传说:“凤凰涅槃,需浴火重生。”

而他,就是那只浴火的凤凰,在权力的灰烬中,即将展开他的翅膀——尽管这翅膀,是用谎言与鲜血织就的。

传国玉玺在怀中发烫,“受命于天”四字硌得他胸口生疼。

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渭水的涛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回荡——那是胜利者的笑,也是囚徒的笑,因为他知道,从握住玉玺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赵高,而是权力的囚徒,永无解脱之日。

“先帝崩于沙丘平台!”回到咸阳之后,诏令如惊雷般传遍帝国,“太子胡亥,奉遗诏,即皇帝位!”

咸阳城瞬间陷入巨大的悲恸与震惊之中。发丧、举哀、筹备葬礼……一切以最快速度进行。始皇帝的葬礼空前隆重,极尽奢华。巨大的椁室深埋于骊山,兵马俑军阵森然列于地下,金银玉器堆积如山,仿佛要将整个帝国的财富与威严一同送入幽冥。

当胡亥身穿玄色龙袍,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接受百官朝贺,正式成为“秦二世”时,赵高就站在他身侧一步之遥。新帝的目光茫然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而赵高,这位昔日的中车府令,此刻已被加封*郎中令,掌管宫殿门户与皇帝近侍,成为二世身边最亲信、最具实权的决策者。他微微垂着眼睑,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再次浮现——沙丘的阴谋尘埃落定,通向帝国权力最巅峰的阶梯,他已稳稳踏上第一级。而那股曾弥漫在车队中的、混合着尸体与鲍鱼的恶臭,似乎还隐隐萦绕在咸阳的空气里,成为这场盛大葬礼下,无人敢言的、最阴暗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