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门县衙东边，长着一棵桂树，虽然开花却没有香气，当地人嫌它不好，给它起了个难听的名字叫 “臭桂”。

一天夜里，有位道士陪着一位老翁趁着月色走来，在树下吟诗长啸。道士指着桂树笑着说：“这是月宫的第七棵桂树啊。” 老翁说：“月宫里的仙花，香气应该比灵鹫山的花还要浓上百倍，怎么会这么没精打采的？”

道士说：“记得八百年前，月主新建广寒殿，因为这棵树挡住了殿角，就命令吴刚把它移走。没想到移栽时被强风刮到了人间，恰巧被钱神捡到，钱神想把它种在铜山上，从此它的香气就突然收敛了。钱神讨厌它不随自己的心意，就把它扔在了这里。”

老翁说：“铜臭味让人难以忍受，它厌恶铜臭本来是件好事。但钱神耍弄狡诈手段，反而让这棵树落了个‘臭桂’的名声，这也是那些矫情做作的人自找的啊！”

道士笑着说：“今日我来为这花洗刷这个耻辱。” 说完举起袍袖，绕着桂树转了三圈。没过多久，一股奇异的香气四处飘散，几里外都能闻到。忽然西风大作，金黄色的桂花纷纷飘落。每一朵落花中都显现出一位美人，她们穿着华丽的霓裳羽衣，翩翩起舞。

其中有一位女子，梳着高高的蝉鬓，鬓边贴着翠色的凤形发饰，凤嘴衔着一颗红色的宝珠，珠光与月色相互映照。道士说：“阿簧，你仗着嫦娥的宠爱，很久没在天庭的钧天部任职了，今晚就为我唱一首歌吧。”

女子含笑点头，倚着桂树唱道：

金风飘兮玉露晞，天孙迟我兮银河之西。嫌龙腥兮不肯骑，跨彩凤兮拚飞。铜壶漏转兮星影低，玉宇高寒兮我将谁依?揽桂树号涕洟，逝将去此兮与子同归!

唱完，西风再次刮起，烟飞云卷，美人们忽然消失不见了。那些飘落的桂花，又被风吹回树上，重新缀满枝头。

老翁说：“经过今晚这一番奇遇，这棵花就能万古留香了！” 道士说：“没有声音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声音；没有味道的味道，才是最美的味道。我终究还是希望它保持无香的本色，来保全这棵树的真性。” 说完又举起袍袖拂了拂桂树，香气顿时完全消散，然后和老翁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作者沈铎评论道：“淇园的绿竹，都被砍来堵塞瓠子河；钟山寺庙的高大松树，尚且被做成拂尘；蔡邕座上的好琴材，也是从熊熊大火中抢救出来的。归真反璞，终身不辱，我从这棵桂树上相信了这个道理。”

守着自己本心、不迎合世俗（比如不贪钱）的人，可能一时没名气，但早晚有人懂，而且保持本色才是最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