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了个上神,此刻正在被追杀。
不知跑了多久,诛仙台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转身问不远处杀气腾腾的上神——
“你真的不愿意放过我吗?”
他不说话,向我迈进一步。
我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诛仙台。
1.
我这仙身也算是还回去了。
我的身体在急速下坠,唇角却带着满足的笑。
一千年了,我终于能重获自由。
我安详地闭上了眼。
下一瞬,我猛然睁开眼,他居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那张刻在我心上的脸,笑得诡谲又阴鸷。
我从骨子里散发出一阵寒意,像是有毒蛇在我身上游移。
我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他。
他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他会生生世世纠缠我,囚禁我,折磨我。
他是天界上神行止,我躲不掉的。

醒来时,我头痛欲裂,看着身下熟悉的寒幽白玉床。
我心道果然,却又绝望至极。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逃掉了。
“容容,你逃不掉的。”行止从门外进来,逆着光,我却依旧能看清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剑眉星目,直鼻薄唇。
行止声音又轻又柔,我却只觉害怕,怕得不自觉轻颤,悄悄往床角缩了缩。
“容容,你是在怕我吗?”行止轻抚我的脸,眼神哀怨,“你怎么能怕我,只有我最爱你啊”
“你只爱我吗?”既然无论如何都跑不掉,那就一起疯狂吧。
行止是个疯子。
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个疯子。
被行止活生生逼疯的疯子。
彻底疯狂。
行止被我的反问问住了,我嗤笑。
一千年来,行止不知说过多少次爱我。
我曾傻乎乎信过,欣喜过,捧着一颗真心给他。
3.
一千年前,我是深山泥潭里的荷花精,灵智刚开。
行止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吓唬想立在我身上的蜻蜓。
我看呆了,傻乎乎问道:“你是神仙吗?”
行止长得就很神仙,穿的一身白,脸好看得我想流口水。
行止轻笑,声音惑人:“那你想不想也变成神仙?”
我疯狂点头后,行止给我渡了些修为,我就成了仙。
我有了肉身,新奇又开心,抬头问有些愣怔的行止:“神仙大人,我漂不漂亮?”
行止看着我的脸,眼里的欣赏喜爱毫不掩藏,痴痴道:“漂亮极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羞得低下了头,毫不扭捏点头说愿意。
我太喜欢这个神仙大人了,我想黏着他,想让他永远这样看着我。
神仙大人把我带到他的洞府里,还给我取了名字,容容。
“容容,叫我行止。”行止像对待珍宝一样,轻摸我的脸,缱绻又温柔。
我笑弯了眼,喊得又甜又响亮:“行止!”
行止皱眉,把我翘起的嘴角扯下来些,有些不满:“喊得不对,重来。”
我不想看到行止皱眉的样子,就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行止、行止、行止”
4.
起初我跟行止称得上模范情侣,我在闹,他就在旁边笑。
我洒扫时把他最喜欢的茶杯打碎了,他笑着弹了弹我的脑门。
我半夜睡不着,想去银河看星星,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差点从云上摔下去,醒来时他笑着问我星星好看吗?
我忙不迭点头。
那晚的星星真的好美。
后来我又闹腾着要在行止洞府门口挖个荷花池,辛辛苦苦挖了两个月,挖不出水就算了,连泥巴都没挖出来。
我急得直跺脚,不停挠脑袋,行止在旁边笑道:“傻容容,这是天界,你小心把云层挖穿了。”
“哼!就是要把你这洞府挖塌掉!”我恼羞成怒,嘴硬道。
后来还是花了一年的时间,辛辛苦苦从人间运了泥巴上来。
至于荷花池要用的水——
我在偷灵池的水时,被一位女仙当场抓住。
女仙很面善,
女仙跟我长得有七分相像。
5.
“你是哪个仙宫里的?”女仙微微蹙眉,声音也跟我有几分相似。
估摸着是把我当成哪个仙宫的小仙娥了。
“我是行止上神的眷侣,”我有些羞赧,感觉自己给行止丢人了,“我叫容容。”
女仙如闻惊雷:“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仙脸色难看,看我的眼神复杂,夹杂着怜悯和歉意。
天色渐晚,我跟着女仙往行止洞府走,一路沉默无话。
行止坐在洞府门口,看见我们后,眼睛亮得仿佛在发光。
我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了我,还是看见了我身旁的青容仙子。
女仙名唤青容,多巧啊。
“容容,你怎么过来了?”行止加快了步伐,口中叫着我的名字,却是在问我身旁的仙子。
大概,容容也不能算是我的名字。
“行止,你找个我的替身,你自己不觉得膈应吗?”原来青容仙子是这样叫行止的啊。
厌烦又无奈的语气,难怪我总是叫不对。
行止闻言大笑,伸手握住青容仙子的肩膀,欣喜若狂道:“容容你吃醋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马上就把她丢回泥潭里!”
青容仙子挣脱行止的手,讽刺道:“我看你是疯了。我们两个缘分已尽,你又何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是!我早就疯了,从你离开我身边我就疯了,我日日夜夜都在等你回来。”行止没有往常的半分尊贵优雅,脖颈处青筋暴起。
青容仙子冷笑:“当初是因为什么分开,你心里清楚。”
行止一下子泄了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由青容仙子离开。
青容仙子青色的裙袂擦过行止的指尖,行止的手虚握了握,终究没抓住那片如风般的裙袂。
我慢慢走近他,满心酸胀,鼻子也酸酸的。
原来我只是个替身。
不是上神对荷花精的一见钟情。
一切早有预谋,这是一场人定的巧合。
“容容,我只有你了。”行止突然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别离开我,好吗?”
我一个人在深山里待了太久,蜻蜓听不懂我的碎碎念,鱼也不会知晓我的心事。
那晚的星星太美了。
就算是看在星星的面子上,我也该原谅行止一次。
“我可以不离开你。”我回抱住行止,他身上有极淡的荷花香。
我从前觉得这荷花香亲切,喜欢得不得了,如今却觉得涩然,这荷花香究竟是为了谁呢。
“行止,你可以别把我当替身吗?”我压抑住满心酸涩,乞求道,“我是凡间的荷花精,不是仙界灵池的荷花仙。”
青容仙子原身是生在仙界灵池的一株青荷,而我,是生在凡间泥潭的一株青荷。
“好,你是我一个人的容容,”行止答应得很爽快,轻轻吻上了我的唇,剩下的半截话在唇齿交融间呢喃而出——
“不是抛弃我的青容。”

行止上神和青容仙子的爱情故事,仙界广为流传,只不过是我从前不去问也不去听。
仙界的神仙们看见我时,大多神色古怪,我问过身旁的行止:“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行止面不改色:“因为容容漂亮。”
现在想来,的确是因为我这张脸,只不过不是漂亮,而是像极了行止的白月光,青容仙子。
破镜不会重圆,那些缝隙的存在,丑陋又可笑。
镜子已经打碎了,我和行止却不愿意把它丢掉,甚至幻想能把它修复如初,多可笑。
我和行止都选择自欺欺人,假装破镜已经重圆,甚至假装镜子从未打破过。
行止对我更加细致体贴,他像是在弥补我。
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稍微觉得感动时,总是能想起来我不过是个替身。
于是那份感动荡然无存。
但是看着这两百年来,行止为我搜集的各种奇珍异宝,光是凡间的话本子就装满了三个箱子,还有两大箱妖界形状奇特的法宝。
人间有俗语:“木匠吊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耿耿于怀行止对我造成的伤害,却又舍不得离开他,这是在跟他较劲。
也是在跟我自己较劲。
我决定再给行止一次机会,也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行止,我们把门口的荷花池”
种上吧。
我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行止坐在树下,脚边四五个酒坛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早已空空如也。
行止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还在不停往嘴里灌酒,他就痴痴地看着他面前的水镜。
水镜里,是行止和青容仙子。
他们在树下接吻,在凡间白头,在灵池旁相别。
行止大概是醉得厉害,摇晃着起身向我走来,痴痴地望着我:“容容,你是我的,你怎么能跟别人成婚呢?”
我看着满脸受伤的行止,忍不住笑出了声。
“容容”行止睡梦中皱眉拉住了我的手,我弯身为他盖好被子后,轻轻地把他的手拉开了。

我离开天界不过半日便被行止找到了,他脸色阴沉,眼睛幽深不见底。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突然觉得害怕。
行止笑了,笑得妖冶:“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印,你跑不掉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着面前的行止,只觉得陌生又恐怖。
“当然是怕你抛弃我啊,你果然还是抛弃了我,你们都该死!”行止突然发狂,狠狠地把我的头摔向放满话本子的箱子。
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额头流下,行止却没有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暴雨终于平歇,我躺在地上,泪水模糊双眼,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人。
“容容,别离开我,好不好?”行止的手在我的腿骨处摩挲,轻柔得像是伴侣间的爱抚。
可就是这双手,刚刚才生生掰断我的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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