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的电话将我从午睡中吵醒,我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喂?”
“素云,好消息!小悦生了,是个男孩,七斤二两!”
建明的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顿时清醒,从床上坐起来:“真的?大人孩子都平安吧?”
“都很好!医生说小悦状态不错,过两天就能出院。对了,她说想回家坐月子,你看这……”
我心里一沉。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建明,咱们家就两间卧室,小悦带着孩子回来,会不会太挤了?”
我试探着问。
“怎么会挤?这是小悦从小长大的家,她回来坐月子天经地义。再说立诚工作忙,小悦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坐月子,我能放心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我没再继续说。
两小时后,我站在医院病房门口,看见小悦靠在病床上。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正抱着孩子和建明说话。
“爸,我打算三天后就出院回家。立诚最近项目紧抽不开身,婆婆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家方便些。”
小悦看见我,客气地笑了笑:“阿姨,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我勉强笑着应下。
建明满面笑容:“那就这么定了!素云,明天你把主卧收拾出来,让小悦和孩子住。我们搬到次卧去。”
我愣了一下:“主卧?”
“小悦刚生完孩子,需要安静。主卧朝南,阳光充足,对宝宝也好。”
建明说得理所当然。
次卧只有十几平米,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我们那么多东西往哪里放?
但看着建明期待的眼神,我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天下午,小悦抱着孩子回来了。
立诚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门口和建明客气了几句就匆匆离开,说是公司还有会要开。
我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听见客厅里传来小悦和建明的说笑声。
“爸,还是家里舒服。住院那几天,我天天盼着回来。”
“那当然,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家。饿不饿?素云正在做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我心里微微一顿。
糖醋里脊明明是建明自己喜欢的菜,小悦从小就不太爱吃甜口的。
但我没作声,继续低头切着菜。
晚饭时,小悦在盘子里拨弄了几下就放下筷子:
“阿姨,我现在哺乳期,医生嘱咐饮食要清淡。这么油腻的,我实在吃不下。”
我连忙点头:“好的,明天我给你蒸个蛋羹,再煮点小米粥。”
“还有,我妈特意交代,坐月子要多喝汤水。你会炖鲫鱼汤吗?”
“会的,明天一早我就去买新鲜的鲫鱼。”
小悦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转头对建明撒娇:
“爸,你看我瘦成这样,婆婆都说我奶水不足。她说坐月子该吃点燕窝补补,你看……”
建明毫不犹豫:“买!明天我就去挑最好的。”
我心里默默盘算,一盒燕窝少说也要几百块,这一个月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见他们父女俩亲昵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和建明挤在次卧的小床上。
他兴奋得睡不着,不停地念叨着外孙。
“素云,你看那小鼻子小嘴,多像小悦小时候,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是挺像的。”
我轻声应和,心里却已经在盘算明天要几点起床去买菜做饭。
凌晨两点多,隔壁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紧接着是小悦的叫唤:
“爸!爸!孩子哭了!”
建明立刻翻身下床,我也跟着起来。
推开主卧的门,只见小悦仍躺在床上,孩子在小床里哭得声嘶力竭。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建明手足无措地想去抱孩子。
“应该是尿了。阿姨,你帮忙看看吧,我伤口还疼,起不来。”
小悦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尿布,果然已经湿透了。
给孩子换尿布时,他还在不停哭闹,我只好轻声哄着:
“乖乖不哭,外婆给你换干净的……”
“阿姨,以后晚上孩子有什么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医生特意嘱咐,我刚生完需要好好休息。”
小悦说得理所当然。
我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彻底变了样。
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先给小悦熬上小米粥,然后赶早去菜市场买菜。
回来后忙着洗菜做饭,中午小悦要午睡,我得轻手轻脚地收拾厨房。
下午她睡醒了,我又要开始张罗晚饭。
晚上更是不得安宁,孩子一哭我就得立刻起身,换尿布、冲奶粉、哄睡。
小悦总是睡得很沉,说是“为了保证奶水质量”。
短短一个星期,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中午,我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小悦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阿姨,你做的鲫鱼汤腥味有点重,我实在喝不下。能不能换成鸡汤?我妈特意交代,鸡汤更下奶。”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好的,明天我去买只鸡来炖汤。”
“还有,你现在买的这个燕窝,感觉品质很一般。我同学坐月子吃的都是精装礼盒,效果特别好。你看能不能换那种?”
我心里一沉。
那种精装燕窝一盒就要八百多,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加起来,也经不起这样花。
“小悦,要不咱们先把这些吃完?等吃完了再……”
“素云阿姨,我可是我爸唯一的女儿,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你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我花吧?这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外孙好。”
小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晚上建明回到家,小悦立刻委屈地迎上去:
“爸,阿姨嫌好的燕窝太贵,不肯给我买。我现在奶水不足,亏了孩子可怎么办?”
建明闻言,面色不悦地看向我:“素云,诗月正在坐月子,这些该花的钱怎么能省?”
“我不是要省,只是……”
“别说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买,就挑最好的!”
建明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我的心凉了半截。
第二天,建明真的带我去了商场。
看着标价一千二的进口燕窝,他眼睛都没眨就买了三盒。
回到家,小悦开心得像个孩子:“还是爸爸最疼我!”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小悦开始对我做的每件事都指指点点,不是嫌我做的菜不合口味,就是说我带孩子不够专业,甚至抱怨我走路声音太大影响她休息。
最让我难受的是,她总爱在建明面前刻意挑我的不是。
“爸,今天阿姨给孩子换尿布时动作太重,孩子哭了半天。”
“爸,阿姨做的菜太咸了,我担心会影响奶水质量。”
“爸,我那条真丝睡衣被阿姨洗坏了。”
每次听到这些,建明都会皱着眉头看我,不是让我“多注意”,就是让我“更细心些”。
我试着和建明沟通,可他总是那句话:
“小悦刚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你就多体谅体谅。”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实在憋不住了。
那天小悦又挑剔我炖的汤不合口味,当着建明的面把整碗汤都倒进了水池。
看着辛苦熬制的汤就这么被浪费,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建明,我想和你谈谈。”
我走到他面前。
“说吧。”
他头也不抬,正专心逗着外孙。
“小悦回来坐月子,我完全理解。可是……”
“可是什么?”
“她现在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像个佣人。”
建明终于抬起头,不悦地看着我:“素云,小悦是我女儿,回自己家坐月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不是反对她回来,我是说……”
“你想说什么?嫌照顾她麻烦?嫌累?小悦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立诚工作忙帮不上忙,你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还计较这些?”
他的话让我一时语塞。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好友淑芳曾经提醒过我:
“素云,你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保姆,包括你丈夫的女儿。”
当时我还觉得她多虑了,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第二天,趁着小悦午睡,我去了好友淑芳家。
“这才半个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淑芳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我早就说过,那姑娘不是个好相处的。”
我把这半个月来的经历细细说给她听,淑芳听着不住地摇头。
“素云,你这哪是在帮忙坐月子,分明是在受罪。产妇是需要照顾,但不是要人伺候。她这完全是把你当免费保姆使唤。”
“可建明总说,那是他女儿……”
“是他女儿不假,但你是他老婆啊!二十多岁的人了,生个孩子又不是生病卧床,怎么就连基本自理都做不到了?”
淑芳给我倒了杯热茶,语气温和却坚定:“我做了三十年医生,接生过的产妇数都数不过来。像她这样娇气的,纯粹是被人给惯坏了。”
“那我该怎么办?”
“你得学会为自己说话。再这样下去,身体都要垮了。”
晚上回到家,我正准备找建明好好谈谈,一进门就看见小悦抱着孩子在客厅掉眼泪。
“出什么事了?”我连忙上前询问。
“孩子发烧了!”建明急得在屋里打转,“素云,你快来看看该怎么办?”
我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确实有些发烫。
“先量体温,要是超过38度就得赶紧去医院。”
忙活了大半夜,孩子的烧总算退了。可小悦却把矛头转向了我。
“阿姨,你下午出门肯定没关好窗户,孩子准是着凉了。”
“我……”
“小悦说得对,你以后得多注意。”建明沉着脸附和。
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可看着病恹恹的孩子,我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小悦提出了一个更让我为难的要求。
“阿姨,我朋友推荐了一个特别专业的月嫂,要不我们请一个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月嫂?”
“是啊,现在条件好点的家庭都会请月嫂。我朋友说她们家的月嫂不仅会做营养餐,还会给宝宝做专业抚触。”
“一个月要多少钱?”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贵,就一万五。”小悦语气轻松。
一万五!我和建明两个人的退休金加起来才八千,这笔开销让我们怎么负担得起?
“小悦,家里的经济情况你也清楚……”
“什么经济情况?我爸有退休金,你不也有吗?再说这都是为了你外孙好,花点钱怎么了?”
“可这一万五确实太多了。”
“阿姨,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用这个钱?还是说,你根本舍不得为你外孙花钱?"
小悦的话越来越刺耳,我的手有些发颤。
“小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哪句话说错了?自从我回家坐月子,你就对我爱理不理,做饭随便应付,照顾孩子也漫不经心。现在我提个建议,你就这个态度?”
小悦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抽泣起来。
建明闻声赶来:“怎么回事?”
“爸,阿姨不同意请月嫂,还指责我乱花钱。我就是想让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顾,这也有错吗?”
小悦哭得楚楚可怜。
建明看看我,又看看女儿,脸色越来越难看:“素云,小悦说得在理,孩子的事不能将就。”
“建明,我们一个月退休金才八千,月嫂要一万五,这笔钱从哪里来?”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这种时候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建明的话像一记重锤,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建明,再看看委屈啜泣的小悦,我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真没意思。
那天晚上,我躺在次卧的小床上,隔着墙壁隐约听见小悦和建明的对话。
“爸,我觉得素云阿姨对我有意见。她可能嫌我回来给她添麻烦了。”
“别乱想,素云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总替她说话。今天你也看到了,一说到钱她就不乐意。我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小悦,你别想太多。素云就是性子直,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爸,月嫂的事我还是想定下来。一个人带孩子实在太累了,很多育儿知识我也不懂。”
“行,明天我就去联系。”
听着建明毫不犹豫的应承,我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散了。
第二天清早,我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小悦走了过来。
“阿姨,昨天的事是我不对,说话有点冲,你别往心里去。”
我抬头看她,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眼神里却看不出丝毫愧疚
“没事。”我淡淡地回应。
“那就好。对了,月嫂明天就过来。到时候你就能轻松些,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没有接话。
“其实阿姨,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可你也理解一下,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肯定希望我和孩子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你说是不是?
小悦这番话表面是在安抚我,可字字句句都像细针扎在我心上。
她分明是在提醒我,在这个家里,她才是建明最看重的人。
当天下午,我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装进随身的小包。
小悦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见我拿着包随口问道:"阿姨,你要出门?"
“我去海峰那儿住几天。”
“哦。”她头也没抬,“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小悦依然专注地看着手机,孩子在小床里安睡。
这个家,仿佛从来都不需要我的存在。
海峰见到我突然到访,满脸惊讶:“妈,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和陈叔叔闹矛盾了?”
我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没吵架,就是想换个环境住几天。”
海峰是律师,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敏锐。
他仔细端详我的神色,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陈小悦的事?”
我点点头,将这半个月来的委屈一一道来。
海峰听完,气得直拍茶几:“妈,你这又是何苦?你又不是她亲妈,凭什么受这份气?”
“可她毕竟是建明的女儿……”
“她是陈叔叔的女儿不假,但你是他的老婆啊!妈,你得为自己考虑。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海峰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筋疲力尽。
这半个月来,我瘦了整整八斤,白发也添了不少。
“海峰,你说我是不是太计较了?小悦在坐月子,我帮忙照顾也是应该的。”
“妈,协助照顾和被人使唤是两码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还像从前的你?”
海峰给我倒了杯温水,语气温和下来:“妈,我问你,当初你和陈叔叔结婚图的是什么?”
“就是想找个伴,安安稳稳过日子。”
“那现在呢?你过得安稳吗?”
我无言以对。
确实,现在的日子不仅不安稳,甚至比单身时更加疲惫。
在海峰家住了两天,我的心情渐渐平复。
海峰每天都开导我:“妈,要是实在忍不下去,就和陈叔叔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该争取的权益要争取,该坚持的原则要坚持。”
第三天下午,建明的电话打了过来。
“素云,你什么时候回来?小悦在问你呢。”
我心里微微一动,以为小悦是惦记我了。
“她问我什么?”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收拾主卧。月嫂明天就要来了,房间得提前准备一下。”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原来不是想念,只是需要人干活。
“建明,我想和你谈谈。”
“你说。”
“我最近真的很累,需要休息几天。”
“休息?”建明的声音带着不满,“现在家里这么多事,你说休息就休息?诗月还在坐月子呢!”
“不是有月嫂了吗?”
“月嫂是月嫂,可你毕竟是她的长辈!该尽的责任总要尽到吧?”
这番话让我彻底心寒。
在他眼里,我仿佛只是个必须随叫随到的帮手,一个为他女儿服务的工具人。

“建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深吸一口气,“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是我老婆,这还用问吗?”
“既然是老婆,为什么我在这个家里说话没人重视?为什么小悦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却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素云,你别无理取闹!小悦是我女儿,她需要什么,我自然要尽力满足!”
“那我呢?我的感受就不重要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建明冰冷的声音:
“我不想和你吵。这是最后一次问你,现在回来好好照顾小悦和孩子。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们就离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建明,你说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要是你觉得照顾小悦委屈了你,那我们就离婚。我不需要一个连我女儿都容不下的老婆!”
说完,建明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坐在儿子家的沙发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海峰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我这副模样,急忙坐到我身边:
“妈,出什么事了?陈叔叔又说什么了?”
我把电话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海峰听得脸色发青。
“妈,陈叔叔这话说得太伤人了!什么叫做你容不下他女儿?明明是他女儿做得太过分!”
“可是海峰,他说要离婚。”
“离就离!妈,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才五十八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海峰的话给了我不少安慰,但心里的痛楚依然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
躺在床上,不禁回想起和建明刚结婚时的点点滴滴。
那时他待我体贴周到,对海峰也关爱有加。
我们常常一起买菜做饭,晚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日子虽然平淡,却处处透着温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从小悦回来坐月子开始吗?或许更早?
我想起初见小悦时的情景,她对我礼貌周到,却总隔着距离。
一直称呼我“阿姨”,从未叫过一声“妈”。
吃饭时总是和建明有说有笑,很少主动与我交谈。
那时我就隐约感到不对劲,但建明总说这是正常的,毕竟不是亲生母女,需要时间慢慢相处。
现在想来,哪里是时间问题?分明是她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把我当作家人。
第二天早上,我终于下定决心。
“海峰,我准备回去了。”
“妈,你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清楚了。有些话,必须当面说开。”
海峰送我到了小区门口:“妈,记住,你不亏欠任何人。该坚持的要坚持,不值得的也别强求。”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奶味和尿布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里凌乱不堪,四处散落着小悦的物品。
小悦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动静头也不抬:“阿姨,你回来了?月嫂下午就到,主卧还没收拾呢。”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头涌上一阵荒谬。
“小悦,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我待会还得给孩子喂奶。”她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我想说说我们之间的事。”
小悦这才放下手机,不耐烦地看着我:“阿姨,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你是我爸的老婆,我是他的女儿,就这么简单。”
“既然这么简单,那我就直说了。”我走到她面前,“这半个月来,你对我呼来喝去,把我当佣人使唤。这些我都忍了,但今天,我不想再忍了。”
小悦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阿姨,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佣人了?”
“没有吗?半夜叫我起来换尿布,嫌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让我买昂贵的燕窝,现在又要请月嫂。这是一个女儿对继母该有的态度吗?”
“我是产妇,需要照顾有什么不对?你是长辈,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
她说得理直气壮,我几乎要笑出来。
“小悦,我五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我分得清什么是互相帮助,什么是得寸进尺。你需要坐月子,我可以帮忙,但不是来给你当佣的。”
“阿姨,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要是让我爸听见……”
小悦试图威胁我,我却突然不怕了。
“那你尽管告诉他。今天我把话说明白,这个家我可以不要,但不会再受你的气。”
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小悦脸色微变:“阿姨,你这是要和我爸分开?”
“这要看你爸怎么选择。”
就在这时,门锁转动,建明推门而入
看到我们僵持的场面,他立刻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小悦马上扑进他爸怀里,带着哭腔说:“爸,阿姨说不愿意照顾我了,还说……说要和你离婚。”
建明沉下脸看向我:“素云,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只是想弄明白,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当然是我的老婆。”
“既然是老婆,为什么你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为什么小悦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而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无理取闹?”
“小悦是我女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那我呢?我又是你的谁?”
建明一时语塞,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
“素云,你别钻牛角尖。小悦在坐月子,你帮忙照顾一下怎么了?”
“帮忙照顾和被当作佣人使唤,是两码事。”
“什么佣人不佣人的!你就是想太多了!”
望着建明和小悦,我突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有些人永远无法理解你的委屈,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你的感受根本不重要。
“建明,最后一个问题。”我深吸一口气,“如果小悦的需要和我的感受产生矛盾,你会选择谁?”
“当然是小悦。”他不假思索,“她是我女儿,我必须护着她。”
这个答案让我忍不住笑了。
“好,我明白了。”
我转身走向次卧,开始收拾行李。
“素云,你这是干什么?”建明跟了过来。
“收拾东西。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我也该做出我的选择了。”
“你要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家。”
我把衣服一件件叠进行李箱,建明站在门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素云,你想清楚。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他:“建明,我们之间早就完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在你心里,我从来不是你的老婆,只是一个照顾你女儿的工具。现在这个工具不听话了,你就想换掉。”
“你别胡说!”
“我胡说?那你告诉我,这半个月来,你有哪一次站在我这边?有哪一次考虑过我的感受?”
建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继续收拾行李:“建明,我五十八岁了,没精力再这样耗下去。我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不是一个让我受尽委屈的地方。”
“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离开。至于我们的关系,你自己决定吧。”
收拾妥当,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客厅。
小悦抱着孩子,看见我要走,脸上掠过一丝得色。
“阿姨,你真的要走了?”她故作关切地问。
“是。”我直视着她,“小悦,你赢了。这个家以后都是你的了。”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
“不必再演戏了。”我打断她,“从你回家的第一天起,你就处心积虑想把我赶走。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小悦的脸涨红了,却还强撑着:“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我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不过小悦,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你爸爸总有一天会老去,到那时,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孝顺吗?”
小悦的脸色瞬间变了,抿紧嘴唇没有作声。
我最后看了建明一眼:“建明,如果你真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但前提是,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站在小区门口,我回头望着那栋熟悉的楼房。
三年前,我满怀期待地搬进来,以为找到了可以安度晚年的港湾。
没想到,这里却成了另一场风雨的开端。
我拿出手机,给海峰打了个电话。
“妈,你出来了?”
“出来了。海峰,妈想明白了,有些人确实不值得我继续委屈自己。”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就去接你。”
“就在小区门口。”
半小时后,海峰开车赶到。
看到我身边的行李箱,他心疼地说:“妈,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
“都过去了。”我坐进车里,“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选择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自然也愿意承担这个决定带来的一切。”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与其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忍气吞声,不如勇敢地开始为自己而活。
五十八岁又怎样?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海峰就找人把我的老房子重新打扫整理,添置了新家具。
我把客房布置成一个小画室,开始学习绘画。
淑芳时常来看我,她说我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素云,看你现在的气色多好。以前在那个家里,整天愁眉不展的。”
“是啊,人终究要为自己活一次。”我放下画笔,“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陈建明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摇摇头,“这样或许最好。”
其实建明来过一次。
那是我搬出来一个月后,他找到海峰家。
当时我不在,是海峰接待的。
后来海峰告诉我,建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说想和我谈谈。
但海峰婉拒了。
他说:“陈叔叔,我妈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请别再来打扰了。”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过去了,没必要再回头。
现在的我,每天清晨起来练字,上午画画,下午和淑芳去公园散步。
晚上看看书,听听音乐。
日子过得简单却充实。
最重要的是,我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勉强自己去讨好谁。
这才是我真正向往的生活。
偶尔想起小悦,我反而希望她一切安好。
她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
但愿她能明白,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至于建明,我已经不再埋怨他了。
人各有志,只是我们的选择不同罢了。
他选择了他的女儿,我选择了我的尊严。
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们不再适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