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婷在江城市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师。
李浩在银行当柜员,处理日常业务。
两人是通过同事王姐介绍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约在一家咖啡厅,李浩早早到了,穿着白衬衫,袖子卷起,看起来清爽干练。
他们聊了聊星座和周末的爱好,气氛还算轻松。
李浩说自己喜欢徒步,陈文婷则笑称她只爱窝在沙发上看剧。
他笑着说,这正好互补,挺有意思。
半年时间里,他们周末常一起吃饭、看电影,偶尔李浩加班,陈文婷会给他送饭。
李浩脾气温和,陈文婷性子急,他总能包容她。
双方父母得知后,都很支持这段关系。
陈文婷的妈妈私下劝她:“小李看着踏实,你们相处得好就定下来,别拖太久。”
李浩的妈妈刘翠兰更直接,电话里嗓门大:“文婷,阿姨等着抱孙子呢,你们可得抓紧!”
婚姻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两人头上。
可是让陈文婷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压力并不在婚姻,而是在那一笔仅仅只有九万九的彩礼上……
01
某天晚上,李浩送陈文婷回家,在楼下路灯旁停下脚步,影子被拉得细长。
他搓着手,路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紧张:“家里催得急,要不咱们就把婚事定下来?”
夜风微凉,吹得陈文婷脖子有些痒。
她低头看着两人挨着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李浩松了口气,笑着想摸她的头,她下意识躲了躲。
两家父母正式聚在一起商议婚事。
在饭店包厢里,热腾腾的菜摆满桌子。
陈文婷的爸爸喝了口茶,先开口:“孩子们愿意,我们没意见。”
陈文婷的妈妈接着说,语气温和:“至于彩礼的事……”
刘翠兰的笑容立刻收敛,筷子放下,身子微微前倾。
李浩的爸爸老李低头吃菜,沉默不语。
陈文婷的妈妈继续说:“我们了解过,现在彩礼行情一般是十八万八起步。但文婷是我们独生女,我们只希望孩子们过得好。”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陈文婷和李浩:“不想给男方添负担,意思一下,九万九或八万八都行。这钱我们不留,回头给文婷做嫁妆,还会陪送一辆代步车。”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刘翠兰眼珠转了转,笑容重新挂上脸,带着点夸张的惊讶:“哎呀,亲家母,你们真是太通情达理了!”
她声音提高了些:“九万九?这数字多吉利!我看行!浩浩,你说呢?”
她用力捅了捅旁边的李浩。
李浩正夹菜,被捅得差点掉了筷子,含糊地应了两声。
陈文婷的父母对视一眼,笑了笑。
老李终于抬头,简单说了句:“挺好,挺好。”
这事就这么口头定下了。
接下来是选日子、订酒店。
李浩家负责操办这些事宜。
刘翠兰热情高涨,频频打电话给陈文婷的妈妈,询问婚庆风格和宴席桌数。
陈文婷的妈妈礼貌回应,说自己没经验,请他们多费心。
陈文婷也配合着试婚纱、拍婚纱照。
李浩试西装那天,陈文婷陪他去。
他在镜子前站着,店员整理他的衣领,他侧头问:“怎么样?”
陈文婷倚在试衣间门框上,随口答:“还不错。”
镜子里,李浩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确实有模有样。
他转过身,想拉她的手:“累不累?待会儿去吃你爱吃的火锅?”
陈文婷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没动:“拍了一天照,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李浩脸上的笑淡了些,低声应了句,回头让店员打包衣服。
02
晚上,他送陈文婷到家楼下。
车里暖气开得足,空气有些闷。
他熄火,没解开车门锁:“文婷,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
车窗外的路灯光晕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没有。”陈文婷解开安全带,语气平淡。
“是不是因为我妈?她那人嗓门大,其实没恶意。”李浩试着解释。
陈文婷应了一声,伸手去开车门:“嗯。”
“彩礼的事……”李浩像是鼓起勇气,“如果你觉得九万九少了,我可以跟我爸妈再商量……”
“不用。”陈文婷打断他,语气有些冷,“九万九挺好,吉利。按说好的办。”
车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她推门下车,冷风扑面而来。
李浩追下车喊她:“文婷!”
她没回头:“走了,你开车慢点。”
几天后,刘翠兰打电话给陈文婷的妈妈,约好第二天下午送彩礼。
按江城习俗,男方送彩礼到女方家,女方要准备茶水点心招待。
陈文婷的妈妈特意买了新茶具,备好水果和点心。
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
陈文婷去开门。
门外是刘翠兰和老李。
刘翠兰穿着一件鲜亮的红色大衣,手里拎着一个花布包,笑容满面。
老李跟在后面,提着两盒保健品。
“文婷!”刘翠兰嗓门响亮,一进门就四处打量,“你们家收拾得真整洁!你妈呢?”
陈文婷的妈妈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快进来,坐下聊。”
刘翠兰把布包放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没坐下,站得笔直,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又拿出几样小物件——一对系着红绸的龙凤蜡烛和一小包红枣花生。
“亲家母,咱得按老传统走,礼数不能少!”她把红包和物件推到茶几中央,动作有些夸张。
“九万九,现金!还有这些,寓意早生贵子,讨个好彩头!”她补充道。
红包厚实,边角有些磨损。
陈文婷的妈妈客气地接过红包,说了几句客套话,放在一边,招呼他们喝茶吃点心。
刘翠兰象征性地抿了口茶,拿了块点心在手里,没吃。
她的目光扫过红包,又回到陈文婷妈妈脸上,笑容里带着点别的意味:“亲家母,这钱你们点点?当面数清楚,省得以后扯皮。”
陈文婷妈妈的笑容淡了些:“亲家母说笑了,转账记录清清楚楚,没必要点。”
刘翠兰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坚持道:“那不一样!现金得当面点清楚,咱们老李家做事讲究个明白!”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老李端着茶杯,低头吹着茶叶。
陈文婷妈妈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陈文婷坐在一旁,剥着橘子,指甲掐进皮里,迸出一股酸涩的味道。
刘翠兰还在笑,等着她们的反应,笑容有些刺眼。
“好。”陈文婷开口,声音平静但坚定。
她把没剥完的橘子扔回果盘,抽了张纸巾擦手,拿起那个红包。
03
红包用胶带封着口。
她直接撕开,抽出里面几沓用银行扎带捆好的百元钞票。
刘翠兰和老李都盯着她。
陈文婷面无表情,手指快速翻过钞票,哗哗作响。
数完后,九沓整钞,外加一个九千的小捆。
“九万九,没错。”她把钱塞回红包,随手扔回茶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翠兰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瞧瞧,我就说嘛,点清楚大家都安心!”
她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含糊地说:“这下咱们可是真的一家人了!”
送走他们后,陈文婷的妈妈看着茶几上的红包和礼品,叹了口气。
她拿起红包掂了掂,没说话。
陈文婷走过去,拿过红包,转身回房,随手扔进书桌抽屉。
抽屉关上时,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婚礼筹备按部就班地推进。
酒店订好了,请柬也印了出来。
刘翠兰隔几天就在家庭群里@陈文婷:“文婷,这喜糖盒子选带蝴蝶结的怎么样?看着高档!”
“婚庆公司说用玫瑰金背景,够气派!你觉得呢?”
李浩偶尔附和几句。
陈文婷通常只回一个字:“好。”或“行。”
陈文婷的妈妈看出她心不在焉。
某天晚上,她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进陈文婷房间,坐在床边。
“文婷,”她递过一块苹果,“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
陈文婷接过苹果,捏在手里没吃。
苹果的汁水凉凉地沾湿了手指。
“没有。”她看着窗外的夜色,语气平淡。
“那你怎么老是提不起精神?刘翠兰是有点……但李浩这人还行。结了婚,你们过自己的日子,离他们远点就好了。”妈妈试探着说。
陈文婷没接话。
后悔?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当初那点被催促点头的热情,早已冷却。
像一杯放久了的白开水,平淡无味。
刘翠兰的算计和得意,像细小的沙粒,磨得人心烦。
李浩呢?
他像夹在中间的软糖,黏糊糊地和稀泥,谁也不想得罪。
他发过几条消息,问陈文婷是不是还在生气,说他妈就是那样,让她别在意。
陈文婷看着手机屏幕,连回个“嗯”都觉得费力。
04
离婚礼还有不到一个月。
周末,李浩约陈文婷去看装修好的婚房。
房子是李浩家早年买的二手房,重新刷了墙,换了新窗帘和床。
一进门,一股新家具和油漆的味道扑鼻而来。
客厅墙上贴了个鲜红的“囍”字,俗气却醒目。
“怎么样?”李浩搓着手,带着期待,“我妈找人弄的,说喜庆。”
陈文婷环顾四周,应了声:“嗯。”
沙发是硬邦邦的仿皮,电视墙贴了闪亮的壁纸,茶几上放了个塑料花盆景。
一切都带着种仓促的廉价感,像临时搭的舞台。
“去看看卧室?”李浩推开主卧门。
新买的双人床铺着大红的龙凤床单,刺眼得很。
床头柜上摆了个廉价的树脂小人,穿着婚纱和西装,咧嘴笑着。
“我妈买的,说寓意多子多福。”李浩挠挠头,略显尴尬。
陈文婷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是灰扑扑的老小区。
心里的憋闷感更重了。
这就是她未来的家?
和这样的婆婆一起?
还有这个……总像隔着一层的男人?
“文婷,”李浩走过来,手搭上她肩膀,“我知道我妈有时候说话做事不妥,让你受委屈了。放心,结了婚,咱们关起门过日子,她管不着。”
他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陈文婷没动,也没甩开他的手。
肩膀上的触感有些沉重。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枯枝上,跳了两下,飞走了。
管不着?
婚礼还没办,刘翠兰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
李浩呢?
除了说“我妈就这样”“别往心里去”,他还能做什么?
“嗯。”陈文婷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李浩的手在她肩上按了按,像是松了口气:“走,带你看看厨房,新装的油烟机,吸力特别强!”
看完房子,李浩送她回家。
路上,他哼着小调,像是心情不错。
等红灯时,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是微信。
屏幕亮着,陈文婷无意瞥见置顶的聊天,备注是“老妈”。
最新一条消息跳出:“儿子,彩礼的事妈处理得漂亮吧?就得这样,不能惯着她!以后她就老实了!”
05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喇叭催促。
李浩慌忙放下手机,启动车子。
他没看陈文婷,也没解释。
车里只有引擎的嗡鸣和后面的喇叭声。
陈文婷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橱窗的灯光一闪而过。
心里的那点余温,彻底冻成了冰。
第二天下午,陈文婷窝在沙发上刷手机,妈妈拿着手机冲过来,脸色震惊:“文婷!你看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文婷凑过去看。
是妈妈、刘翠兰和王姐的一个三人微信群。
刘翠兰发了一条长语音,后面跟了个链接。
妈妈点开语音,刘翠兰刺耳的声音响彻客厅:“王姐!亲家母!你们看看这个!国家现在严禁高额彩礼!这是歪风邪气!是封建糟粕!我们老李家清清白白,坚决支持国家政策!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收了我们九万九,这算不算高额?算不算违法?我已经举报了!有专门的举报电话!咱们得擦亮眼睛,跟这种风气斗争到底!”
链接的标题醒目:《江城市整治高额彩礼等不良风气的通告》,下面是举报电话和邮箱。
陈文婷的妈妈气得手抖,脸色发白:“她……她举报我们?!九万九是高额彩礼?她疯了吧?!”
王姐也在群里发了一串问号和感叹号:“翠兰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哪有这么干的?!”
陈文婷盯着刘翠兰的语音和头像,脑子里嗡嗡作响。
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紧接着是冰冷的麻木。
那天刘翠兰坚持点现金,是为了留“证据”?
就为了现在这一出?
举报她收了九万九的彩礼?
荒谬至极!陈文婷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她猛地起身,冲进房间,砰地关上门。
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地板冰冷刺骨。
心脏狂跳,撞得胸口生疼。
愤怒、屈辱和被愚弄的冰冷感交织,堵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