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余波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而刺眼，打在刘洋脸上，勾勒出他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轮廓。面对林芳摆出的铁证——从伪造的证件模板、资金流水图谱，到跨越多年的受害者证词关联图——他并没有过多的狡辩。

相反，他以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冷静，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时间、地点、人物、金额，他甚至能补充一些卷宗里未曾记录的细节。他描述自己如何选择目标，如何根据不同年龄段和职业调整人设，如何利用情感依赖步步为营。语气里没有愧疚，反而带着一种将骗术流程化、精准化的“自豪感”，仿佛在展示一件精心打磨的作品。

“感情？”当林芳问及他是否对任何一位受害者动过真心时，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那太奢侈了，也没必要。那是成本，是工具，是让游戏顺利进行下去的规则之一。”他清晰地划分了他的“世界”和“她们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效率、风险和收益。他承认了跨越十五年的诈骗事实，却彻底否认了这十五年里，任何一丝真实情感的存在。

当林芳将刘洋的供述概要，尤其是他那套冰冷无情的“游戏理论”，告知了小卉以及其他几位能够联系上的主要受害者时，所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最初的背叛。

小卉坐在家里，听着电话里林芳冷静而克制的叙述，浑身冰凉。她原本以为，自己至少曾经拥有过一段真实的、 albeit短暂的爱情，只是后来变质了。可现在她才知道，从第一束玫瑰开始，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牵手、每一句承诺，全都是精心设计、反复演练的剧本！她不是遭遇了变心的恋人，她只是他“工作手册”上那个标注为“H-04”、贡献了“4.5万”的冰冷编号。这种彻底的、釜底抽薪式的否定，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和虚无，这是一种比失去金钱更彻骨的二次伤害。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到另一位受害者压抑的哭声，不知道是那位被骗了六十多万的女商人，还是那位被闪婚又抛弃的职员。她们每个人，都曾以为自己是他生命中的独一无二，最终却可笑地发现，自己只是他漫长流水线上，一个面目模糊的标准化产品。

消息传开，在本地的网络社区和社交媒体上引发了轩然大波。“职业婚骗”、“十五年”、“六段婚姻”、“跨代行骗”等关键词引爆了舆论。人们震惊于骗子的冷酷与狡诈，也唏嘘于受害者们的遭遇。讨论声中，有同情，有愤怒，也有对情感信任的普遍性质疑。

几个月后，一个晴朗的午后。小卉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在一家需要更多脚踏实地、而非华丽表象的花艺工作室找到了新工作。她站在工作室的操作台前，修剪着刚送来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坚韧的生命力。

她的眼神比过去沉静了许多，少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多了几分对现实的清晰认知。手上的伤痕尚未完全褪去，心里也永远留下了一道烙印，但她不再沉溺于自怜和愤怒。她知道了黑暗的存在，但选择面向阳光。

窗外，车水马龙，人声熙攘。这个世界依然复杂，充斥着真实与虚假，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更谨慎地辨别，更坚强地行走。她失去了一个用谎言编织的梦幻未来，却换回了对自己、对生活更清醒的把握。

而在高墙之内，刘洋则将面对法律的严格审判，他那些引以为傲的“游戏规则”和“工作手册”，最终将他引向了失去自由的终局。阳光能照进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曾经被谎言阴影笼罩的地方，带来真相与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