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蕉阴击球图》中儿童捶丸球具的猜测
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七
老赵花钱艺术图像笔记五十六作者 老赵
之前我们阐述了捶丸运动要素在花钱的存在。参见:花钱中的风流小打与太平小耍: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三,以及 元代捶丸花钱中“君子卜戏”什么含义?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五。元代捶丸花钱中“君子卜戏”什么含义?老赵闲聊毬戏图像系列之五。也阐述了二郎神花钱中存在的捶丸要素,参见:二郎神的捶丸侍卫与广胜寺水神庙的捶丸随从: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要素4。其实,童子捶丸图象在宋元时期还是比较频繁多见的,是婴戏图像大家庭中的常客,到了明代,婴戏中的捶丸图像就逐渐消失了,由此也可见捶丸运动在真实社会中繁荣与衰落的时间坐标。儿童喜爱捶丸活动,是成人捶丸活动的一种折射。如北宋官吏膝甫,幼时“爱击角球”,他舅父范仲淹“每戒之不听”。这里所说的角球,就是用角骨制成的球,不易击碎。这是当时捶丸活动盛行的有趣佐证。我们之前也阐述了辽代铜质童子中存在的捶丸造型的类别。参见:老赵 管月晖:《辽代铜人中的捶丸造型系列简说》。今天我们从儿童捶丸图像艺术出发,来尝试窥测推导一下古代捶丸球具的形态。因为就算在元代初年捶丸的圣经《丸经》中,就算已经对捶丸器具作了系统的阐述,但是由于该书没有球具对应图解,所以光光是文字性的陈述,难免造成歧义。好在宋辽金花钱中、辽代铜人中存在着丰富的捶丸活动的造型艺术图像,我们就运用这样的实物资料,来做一次以物证史的趣味旅程。1、故宫《蕉阴击球图》中是儿童捶丸棒吗?考虑到儿童幼小,需要长辈看管,所以庭院就是童子捶丸的合理空间,当然从古人的诗文中我们也可以知道,庭院捶丸与郊外捶丸,也是天气阴晴的背景所导致的场地选择,宋诗有云:”城间小儿喜捶丸,一棒拱击落青毡。纵令相隔云山路,曲折轻巧入窝圆“。宋代有一幅著名的《蕉阴击球图》(故宫博物院藏),大家多认为就是表现的宋代童子在庭院捶丸的情景。
但是《蕉阴击球图》中童子手持的是类似锤形棒,与常见的头部弯曲的捶丸球杖完全不同。而且在宋代文物中,童子捶丸的时候,很多也是成人常用的球杆造型,最多尺寸或者有所减短,高丽王朝和李氏朝鲜王朝时期成书的《朴通事谚解》记载说: “用有柄木杓接球,相连不绝,方言谓之球棒”。这里所说的有柄木杓,大致是说的是捶丸杆中的一种杓棒,但是既然有所谓的有柄木杓,那有没有无柄木杓呢?
苏汉臣《蕉荫击球图》《蕉荫击球图》局部其实,《蕉荫击球图》中儿童手持的击球工具棒槌,部分手柄部分的形态被手抓遮盖了,其实完整的形态在另一幅宋代佚名《小庭婴戏图》中才得到完整的呈现。由于都是庭院婴戏,都见黑色的小球,可见是相同场地的相同游戏,而在下图画中的球拍,小孩手中的球棒是有钩型手柄的。见下图所示:
南宋佚名《小庭婴戏图》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从这两幅庭院击球画面中,始终没有出现捶丸活动该有的球窝边竖小旗,以及圆形球窝的出现,那么,是否这两幅都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捶丸器具?或许是其他的婴儿球戏之类的击球活动?
2、捶丸花钱佐证捶丸绘画
在花钱中,倒是有几个图像例证,可以来帮助大家去猜测《蕉荫击球图》中小孩所玩球戏的球棒,是否为捶丸器具,而且是否为儿童专用捶丸球具的某种可能性。
佐证一:双面婴戏花钱
下图本花钱中,一图中有四个小孩,三个伸手,一个缩手,由于图像模糊,无法判断是只伸出手掌,还是另有执物,所以不易判断游戏内容,我们在这里先暂时搁置。
宋代捶丸等游戏婴戏花钱 网络资料而在上图婴戏花钱中,第二图则明确是专题的球类活动,画面中有三个童子,左右两个娃娃,左一个双手拉住掉下来的裤子,下巴卡住捶丸球杖,右一个持球杖击打丸球,丸球还在半空中,这两个娃娃都持有标准的捶丸球杖。我们此前曾经做过阐述,可参见:老赵 管月晖:《辽代铜人中的捶丸造型系列简说》
朝鲜半岛《朴通事谚解》描述捶丸时说:”拿出球棒来。(“球棒”,质问云:如人耍木球,耍木棒,一上一下,用有柄木杓接球,相连不绝,方言谓之球棒)“。”球棒杓儿之制,一如本国武试球杖之设,即元时击丸之事“,”但本国《龙飞御天歌》云:击球之法,或数人,或十余人,分左右以较胜负。棒形如匙,大如掌,用水牛皮为之,以原竹合以为柄。棒皮薄,则球高起,厚则球不高起“。这里既然说的是有柄木杓,所以这里的杓就是勺的意思,而不是杓的另一个意思斗柄。可见,高丽人视捶丸球杆为带着勺子头的棒。这也就是如匙之棒形,在艺术图像中也多见,侧面看,呈现半圆形。与上述花钱中的捶丸球棒头部形态吻合。大致也就是元初《丸经》所说的杓棒。以下是捶丸艺术图像中捶丸如匙杓棒的情形:
辽代捶丸铜人 老赵藏品
山东岱庙宋代女子捶丸石刻金磁州窑白地黑花童子击球纹枕 陈万里《陶枕》一书著录而本婴戏花钱的捶丸画面上,除了左右各一童子手持捶丸杓棒之外,下面有一个小孩正趴在地上,用一个短促的类似棒槌球拍的工具,在击打一个小球,与上述两幅宋画中的小孩子击球的姿势、工具完全一致。
假设上图花钱中的画面不是捶丸主题,而仅仅是球类主题,则一般会让三个小孩各自选择一种球类器具,三人各具三态才符合逻辑,所以,既然三个娃娃中,两个都是标准的捶丸器具,则第三个大概率地也是捶丸器具。
假设我们的推测可以成立,那么本钱捶丸主题画面中,鲜明地呈现了两种捶丸球具,一种是长杆的杓棒,一种则是在下面孩子手中短促的球拍。可见,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是非常熟悉明白两类捶丸球具是迥然不同的。宋代花钱中的娃娃,蹲身以短棒击球,与宋画中娃娃,蹲身以短棒击球的姿势,意趣完全吻合,惊人地神似。
在其他艺术图像中,也存在三个娃娃使用同一种球杆的情形,请看下图唐代铜镜所示,在本铜镜中,由多组婴戏组成,其中画面上方为三个娃娃,各执一个类似捶丸球棒,地面还有一颗丸球,三个娃娃姿势各异,但是球杖造型一致,都是头部弯曲如匙的造型,这非常可能并非是标准的捶丸球杖,而是步打球,因为唐代正是马球演化出步打球的阶段,关键地面上没有标示明显的球窝,而且针对互相击打球门的步打球来说,捶丸活动其对球杆的要求,也从理论上可能跟高尔夫一样,要复杂多元得多,也比步打球复杂得多。
《万物毕照—清华大学铜镜文化艺术展》展品 钧魂拍摄佐证二:千秋万岁背婴戏花钱
这是一枚难得的带系统人物关系的铅锡合金花钱,在本花钱中,一面呈现“千秋万岁”字样,另一面则是三组婴戏。
武汉雷星岩藏品
在下图婴戏画面中,穿上为庭院,表示活动的空间背景,穿下为娃娃胡腾,左侧为一组打响板、击花鼓之类的乐舞小组,右边则为一组捶丸造型。上次我们也阐述过,参见:二郎神的捶丸侍卫与广胜寺水神庙的捶丸随从:老赵闲聊七圣刀花钱要素4。
武汉雷星岩藏品这种庭院捶丸婴戏画面中,存在鼓乐舞蹈以及捶丸活动组合的画面构成,这种状况也经常存在于其他艺术表达之中。在东京泉屋博古馆中有一面庭院婴戏铜镜,见下图所示,左下方两个娃娃一个类似在敲锣,一个飘带舞动,应该在跳舞,右下娃娃在击鼓,而上方两个娃娃,右边的手持头部弯曲的捶丸球杖,而左边娃娃高举着一把头部直角弯曲的船样捶丸杖。宋代庭院婴戏铜镜 东京泉屋博古馆 钧魂拍摄在下图本花钱中,穿右三个娃娃组合中,居右者手持捶丸球杆,这捶丸杆,不仅头部弯曲,连杆子都有弯曲的倾向,而居左者手中的捶丸杆,则杆身笔直,两者具有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也是设计者希望受众接收到的信息。
武汉雷星岩藏品
这说明,捶丸杆中存在着有弧度的球杆。捶丸中存在孤形球杆的例子也并非孤立。比如下图中辽代捶丸铜人,手持的捶丸球杆就明显带有弧度。
老赵藏品
以下这个宋代瓷枕中的婴戏,假设捶丸杆不存在弧度的现象,我们也只能认为娃娃手中的执物为马鞭了,假设是马鞭,索性在胯下加个木马,岂不更加完美。
网络资料
以下为宋代陶模中的二郎神捶丸图,画面上居右的二郎神左手持的应该就是带弧度的捶丸球棒。手中说不定还抓个球。左前之人呈行走状态,他手中也持有一个带弧度的球杆。
网络资料回到铅锡婴戏花钱。既然右侧球戏组合三人中的两人,一个持带弧度的捶丸球杆,一个倒拿着类似骨朵的捶丸球杆,那么,这一组的主题也已经十分显然,那就是捶丸主题。因为同理,假设这一组是想要表达不同的球戏,理应三人各自呈现不同球戏才是,球戏种类有的是,所以,既然三人中两人都是捶丸,那么第三人也应该是捶丸。那么第三人在干啥呢?第三人伸出了小手,手里持物的形态就非常类似《蕉荫击球图》中蹲在地上娃娃手中所持的棒槌类球拍。
千秋万岁背婴戏花钱 武汉雷星岩藏品所以,有趣的是,宋代《蕉荫击球图》中的两个持球拍的娃娃,因为所持球拍不是我们常见的捶丸球棒,所以导致了种种研究的困惑。
现在奇妙的是,两枚宋代捶丸婴戏花钱,花钱中站姿娃娃颇为类似宋画中一个站姿娃娃的造型,另一枚花钱中蹲地娃娃也再次非常富有想象力地契合了宋画中另一个蹲地娃娃的姿势,由此两枚花钱从不同路径有趣地帮助我们谨慎地去猜测,宋代《蕉荫击球图》中两个娃娃手中的器具也许都是捶丸器具,他们都是在做捶丸游戏,起码至少这种少见的球具,也许是某种少儿特制捶丸器具。
《蕉荫击球图》局部武汉雷星岩藏品网络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