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诗人传》之《初唐四杰》篇

文/枫见月
初唐四杰,王杨卢骆,时人是这么说的。
我不服,所以我说,“愧在卢前,耻居王后”。
没错,我就是杨炯,那个写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大唐诗人。
世人不解,我为何针对王勃,后人也不明白,我身为读书郎,缘何自轻自薄。
要把这些破烂事讲清楚,必须得从我的经历讲起。放心,一定很无聊。
我乃华阴(陕西渭南)人,郡望弘农,为老牌氏族,家门煊赫。吾曾祖杨初为隋朝左光禄大夫,封常山郡公;祖父杨虔安为王世充将领、封鄫国公;伯父和叔父们均在王朝为官。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自然也被寄予厚望,自幼便勤学饱读。
高宗显庆四年,即公元659年,我应弟子举,高中,年十岁待制弘文馆,故时人皆谓“神童”。
弘文馆乃王朝最高学府,多选三品大员及皇族贵戚子弟,先皇太宗多与弘文馆学士共商国是,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遗憾的是,我的“待制”一待就是整整十六年,青春荒废,有学无成,这和家道渐渐没落有关。
一晃时间来到上元三年(676年),诏令还未到达,我实在等不起,只好赴京参加制科,铨选入仕。
取用后,补秘书省校书郎,供职灵台,夜观星宿,以测吉凶,何其讽刺!
因此,不久后我假病请归,作《浑天赋》为自己叫屈:
“冯唐入于郎署也。两君而未识。扬雄在于天禄也。三代而不迁。桓谭思周于图谶也。忽焉不乐。张衡术穷于天地也。退而归田。我无为而人自化。吾不知其所以然而然”
时房少府离京,外放为官,我作诗相送:
岐路三秋别,江津万里长。
烟霞驻征盖,弦奏促飞觞。
阶树含斜日,池风泛早凉。
赠言未终竟,流涕忽沾裳。
未几,太常博士苏知几上表论“公卿以下冕服制度”,我谙熟典制,故作《公卿以下冕服议》上呈,批苏知几所言为不经之论。遗憾的是,高宗未采纳。

仪凤二年(677年),吐蕃寇边,王师大败,遂高宗命左相刘仁轨镇洮河,并提出了许多制敌之策。
然中书令李敬玄与刘仁轨不和,所制之策皆被驳回,因此遭刘仁轨记恨。
翌年,刘仁轨明知李敬玄没有带兵的能力,却摆了他一道,奏请以李敬玄镇河西。果然,李敬玄大败于吐蕃论钦陵。
公元679年,西突厥阿史那都支自号十姓可汗,与吐蕃结盟联合攻唐。情急之下,高宗帝以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苦战一年后,惨胜还朝。
公元680年,武则天以“北门学士”弄权,废太子李贤,命中书侍郎薛元超等审理此案,后改立英王李显。
不久,经薛元超举荐,我和崔融等人同充弘文馆学士,以詹事司直掌太子东宫庶务,终于算熬出头了。
当初,还是沛王的李贤与英王斗鸡,王勃媚李贤,作《檄英王鸡文》赋。如今李贤被废,李显当立,因此我言,“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崔融虽然很赞赏王勃的才华,却深以为然。
可见,处处都有人情世故和明争暗斗,朝堂更是如此。

我和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名扬长安时,得吏部侍郎李敬玄盛赞,而裴行俭向来与李敬玄不对付,故言:才名有之,爵禄盖寡。杨应至令长,余并鲜能令终。
意思就是,在他眼里,我最多只能当个县令,仅此之才。
事实上,武将升官确实快,我熬了二十几年,才入东宫。
公元681年,裴行俭破突厥,又以黑齿常之败吐蕃,显赫朝堂,随军将领大多加官厚赏,因此我写下了那首《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这就是我与王勃,以及这首诗背后的故事,没想到凭借“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两句怨诗,反倒让我火了一把。
可见,人生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公元683年,高宗崩逝,太子李显即位,是为中宗。我身为东宫属官,自然受益,未来可期。
但没想到的是,不久后武则天因不满中宗人事,将其废为庐陵王。我的仕途,自然也就一江春水了。

更加倒霉的是,徐敬业在扬州起兵时,我堂兄杨神让,竟然跟着一起讨伐,骆宾王还写了那篇著名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于是,徐敬业兵败后,武则天便处死了我伯父杨德干,我坐累贬为梓州司法参军,结束了前后二十六年的长安生活。因此有诗抒怀:
悠悠辞鼎邑,去去指金墉。
途路盈千里,山川亘百重。
风行常有地,云出本多峰。
郁郁园中柳,亭亭山上松。
客心殊不乐,乡泪独无从。
朝堂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公元690年,武则天称帝,建周代唐,我被召回,与宋之问分直习艺馆。这一次,我学聪明了,少说话,多做事,如果必须要说,也拣好听的说。
尽管如此,两年后我还是被贬为盈川令,因此有别称“杨盈川”。赴任时,左补阙张说特意为我写了一篇《赠别杨盈川炯箴》,多有叮嘱,劝我恩泽百姓,不可过度行乐。
我谨记于心,勤政自勉,已入不惑,早不奢望高官厚禄。
然而事不遂人愿,我为盈川兢兢业业,还是被诬为“酷吏”,并以这种方式青史留名。

我知道,我性格疏狂,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比如,入朝为官后,我就常以“麒麟楦”讽刺那些碌碌无为的同侪。
被讽刺者不知何意,尚问之,吾曰:皮影戏之麒麟,不过是一头驴子刻画头角,修饰皮毛罢了。脱掉皮囊,还是一头驴子,故为麒麟楦。
一些人哈哈大笑,一些人咬牙切齿。
幸好,盈川百姓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在我死后,为我立像,建“杨公祠”,并题联:
当年遗手泽,盈川城外五棵青松。
世代感贤令,泼水江旁千秋俎豆。
武周如意二年,公元693年,我在盈川任上病逝,终年四十四岁,追赠著作郎,好友宋之问为我写了祭文。
我这一生,郁郁不志,几番沉浮终不起,唯独“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两句诗令我千古传名。
并且我知道,你们更喜欢王勃一点,因我说过“愧在卢前,耻居王后”,便觉得我是个小人。实际上,我和王勃私交甚笃,还为王勃的文集作了序,从未吝啬赞美之辞藻。
你们所知王勃事,大多也是因我所书,未有半句谤言诽语。
浮生一梦,观心自在,正如我在诗中所写:无人本无我,非后亦非前。
千古事,就留予后人评吧,吾心自在,无愧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