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孔子最坏的学生究竟是谁？若把“学生”的外延稍稍拓宽一些，该是那些个请教了孔子治国之道，且他老人家认认真真地答了，且他老人家的回答分明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但依旧把国家折腾得够呛的诸侯。此如齐景公。

孔子有很多学生，其最好的学生——不必多说，迄今都还陪伴着他们的老师，共享着后人的香火和怀念。孔子最坏的学生是谁？是那个被他骂成“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宰我吗？（《论语·公冶长第五》）亦或是那个依附于权臣季氏，惹的夫子几乎要纠集一批人攻打他的冉有？（《先进第十一》）——似都不是，因：前者只是性格上太刺头或学习态度不好，而后者只是比较随大流，软弱无主见；夫子亦另有不少夸他们的话。

——“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同上）。也都享尽了后世礼敬。

那，孔子最坏的学生究竟是谁？若把“学生”的外延稍稍拓宽一些，该是那些个请教了孔子治国之道，且他老人家认认真真地答了，且他老人家的回答分明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但依旧把国家折腾得够呛的诸侯。此如齐景公。某天，这一位颇虚心地“问政于孔子”：“您给说说，到底该怎么把国家治理好呢？”而夫子对此的回答，迄今家喻户晓，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谓治国？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要建立一套足够稳定的政治秩序、社会秩序、文化秩序……

——“对啊！对啊！若国家没有像样子的秩序，还能有好？”（《颜渊第十二》）

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反馈不可谓不及时，单论“好学生的姿势”，齐景公都快赶上颜回了——但，您倒是照着干呐！他的柱国之臣晏子评价他：“这人……也就占了个没亡国”（《晏子春秋》），朱子注解这一章《论语》是：“景公善孔子之言而不能用，其后果以继嗣不定，启陈氏弑君簸国之惑。”（《四书章句集注》）——课堂表现：优秀、100分、A+；课后作业：等于没做；考试结果：留给齐国无穷的祸患，“田氏代齐”实自他而始……

——您口口称是的“稳定的秩序”呢？如何就反而沦为了“君不君，臣不臣”呢？

孔子另一大坏学生的代表，鲁哀公——问得更多、更细，乃至于孔子死后，竟以“尼父”呼之……但也是个典型的“善孔子之言而不能用”的主儿，最终落得比齐景公都惨——权臣横行，被迫逃亡到邾国、越国（《左传》）。所以，由春秋到战国，由“八佾舞于庭”、礼崩乐坏到“卷甲倍道”、鸡犬不留，就是天下诸侯没能做好孔子的学生吗？当然没有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根本上，他们几乎不可能做得好孔子的学生——固化、僵化使然，积重难返使然，历史大势使然。

——孔子留下的治国之道，不论是朴素的民本主义还是国家建设、社群建设……

几乎都要等整个中华文明行至两汉才真正奏效，都要等上下所有人再积累个几百年才真正奏效——甚至等到了溥仪逊位、蒋军败逃才真正奏效……夫子“立人”，孟子“民贵”，此则始以得遇“为人民服务”。毫无疑问，“君君臣臣”过时了，但立得住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治制度——一套能安置好普通人的政治制度，一刻也不能懈怠。那是什么？孔门另有更细化的解释，如：“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政权内部决不能乱（《八佾第三》）；“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民无信不立”（《颜渊第十二》）——人民富足，国家强盛，社会上下有底线……

——我国文化的生命力也在这里。追求文明的课堂，永不下课。学生们出出进进。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4月22日星期一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左传》，《晏子春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李泽厚《论语今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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