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5月18日，和平号空间站迎来了一位老朋友。克里卡列夫穿着印有苏联国徽的宇航服，带着对祖国的骄傲，第二次踏上了这个熟悉的太空工作站。 空间站的舷窗外，地球蓝得让人心慌。克里卡列夫刚修好漏气的氧气阀，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地面指挥颤抖的声音：“莫斯科...可能不存在了。”他愣愣望着舱壁上列宁像，金属相框边缘结着失重状态下的冰晶，像极了苏联国旗上的镰刀锤子。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地面通讯时断时续，有次竟收到哈萨克斯坦口音的俄语：“拜科努尔发射场现在归我们管，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家。”克里卡列夫攥着扳手砸向舱壁，金属碰撞声在真空里静得可怕——他亲手维护的空间站，此刻成了漂浮的钢铁棺材。 美国人的补给舱来得倒是及时。NASA捎来的脱水苹果派还贴着“自由世界赠礼”的标签，克里卡列夫嚼着这玩意儿，恍惚间想起三年前和沃尔科夫在空间站分吃腌黄瓜的夜晚。那时候苏联还在，酸黄瓜罐头上都印着红星。 最绝望时德国人伸了援手。听说俄罗斯把和平号空间站当破烂卖了，德国航天局拍出三千万马克，条件是要在舱体外刷上奔驰标志。克里卡列夫摸着联盟号返回舱的苏联国徽，突然发现焊接点早就开裂——就像这个国家，表面光鲜内里早烂透了。 311天后落地那刻，哈萨克草原的风灌进返回舱。克里卡列夫瘫在座椅上，看着穿俄罗斯制服的医生掀开舱门，有个小护士指着他胸前的CCCP标志偷笑。他想吼“这是老子的祖国”，可萎缩的声带只发出嘶嘶气声。 后来在莫斯科疗养院，电视里播着他获颁“俄罗斯联邦英雄”的新闻。勋章绶带红白蓝三色刺眼，他摸着旧宇航服上的苏联勋章，突然笑出眼泪——去年追捕他的通缉令还盖着克格勃钢印，今年同一帮人就给他授勋。 批判地看，克里卡列夫的遭遇是冷战荒诞剧的缩影。苏联把宇航员当政治筹码送上太空，解体时却连张返程票都买不起；美国趁机收编“太空难民”，却又拿他当美俄合作的吉祥物。更讽刺的是，当他穿着苏联宇航服成为“活化石”，新贵们正忙着拍卖加加林的遗物换外汇。 但换个角度，正是这种撕裂塑造了传奇。克里卡列夫后来六进太空，把美俄国旗并排缝在舱内。803天的累计记录不只是数字，更像块补丁，勉强缝合着破碎的航天梦——只是不知道补的是苏联的残袍，还是俄罗斯的新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