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东归记2： 初平三年的雪落在未央宫残破的鸱尾上，十五岁的天子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恍惚间竟觉得这晶莹剔透的冰晶里透着血色。三日前郭汜部曲焚毁西市时，烈焰融化了章台街的积雪，那些混着人油的雪水在沟渠里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棱。 "陛下，杨侍郎...殁了。"小黄门的声音在寒风里破碎。献帝望着廊下蜷缩的尸身——这位曾力主迁都的老臣，临终前将最后半块糠饼塞给了路边啼哭的稚童。几个宫人正在剥取尸体上的官服，丝绸撕裂声惊起檐角昏鸦。 建安元年春 长安郊外 渭水河滩的芦苇丛中，伏寿皇后用金簪挑开最后一缕丝线。褪色的衮服在她膝上微微发颤，前日补好的龙纹又绽开新裂口。"陛下该用膳了。"她将缝衣针藏在袖中，端起陶碗时，浑浊的汤水里漂浮的草根恰好遮住碗底那道裂纹。 十里外的清明门外，太尉杨彪正跪在焦土中。他面前摆着半幅残缺的竹简，这是从焚烧殆尽的兰台灰烬里扒出的《西京赋》。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李傕部将胡封的马鞭卷起漫天尘沙："老东西还念什么长安盛景？"鞭梢扫过处，残简上的"金阙晓钟"四字裂成两半。 血色上巳 三月三日的曲江池再无人踏青。尚书仆射士孙瑞的尸首倒挂在横门城楼，白发垂落浸在护城河的血水里——这位设计诛杀董卓的智囊，因劝说李傕罢兵被剖腹剜心。城墙下，饥饿的流民正用木勺舀取泛红的河水，他们不知道这水中沉淀着昨日郭汜屠城时三千妇孺的冤魂。 未央宫前殿的蟠龙柱上，新添了一道剑痕。七日前西凉兵在此争夺宫女，剑锋划过鎏金柱面时，惊醒了在藻井下蜷缩的天子。献帝至今记得那个被拖走的宫女，她遗落的绣鞋上还缀着去岁上林苑采摘的茱萸。 最后的劝谏 五月蝗灾过境那夜，侍中张喜捧着星图闯入寝殿。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紫微垣："帝星晦暗，惟东行可续汉祚！"话音未落，宫墙外传来凄厉的嚎叫——饥民开始分食昨日饿毙的廷尉张俭。伏皇后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掉落的丝帕裹着咬碎的桑树皮。 次日黎明，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横贯天宇的彗星时，五十余名蓬头垢面的官员跪倒在宫门前。他们身后是连绵不绝的运尸板车，车辙在长街的血泥里碾出深深沟壑。杨彪颤巍巍举起笏板，三百零七枚齿痕记载着劝驾失败的次数："请陛下...东归！" 献帝望向南方，秦岭山巅的积雪正在晨曦中消融。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废墟间瞥见的一株春草，嫩芽穿透了某位宗亲的头骨，在风中轻轻摇曳。 （欢迎关注周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