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年，当爹的选择留在北京，八二年，当儿子的选择留在东北。这父子俩… 我昨天写了个小作文，写的是老北京人办婚礼。 1982年，我们家的日子也缓上来了，昔日的资本家我姥爷，银行存款也给解冻了，部分房子也发还了，和海外的亲戚也建上联系了，就这样，在这个春风拂面的日子里，那应该叫我的一个表哥吧，就是我姥爷的堂侄的儿子。决定在他位于虎坊桥的家里，举办一场盛大隆重且又规模很小的婚礼！ 新郎的父亲在族里排行老三。这位舅舅是除了我姥爷之外，极少数的留在大陆的家族亲戚。 为啥呢？ 据说我姥爷在49年的时候表现的很坚定，他说他要留下来！因为他闺女打鬼子去了，一去好多年不回头，他得等闺女，而且姥姥身体也不好，也不想走，至于其他人都想走。 飞机票全买好了，从北平出发，先奔广州，然后在该坐船的坐船，该坐车的坐车，爱上哪去上哪去？ 结果呢，这位三舅，居然没赶上飞机，望着天上的大铁鸟，看着自己手里的飞机票，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自己又喝高了，没起来！ 这舅是个活神仙。天大的事儿他都不当事儿，你说这么大的人生巨变，到他这儿就成了小变。以至于随随便便。其实以他这种心境，留在国内也不错。 反正他家里也没多少钱，旧社会就是个混事油的。不到20岁的他，就在姥爷厂子的北平门市部里谋得了办公室的职务，据说收入还行。 没多久，公私合营，人家就问他，你会干啥？他说我啥也不会。人家说啥也不会，厂子为什么雇你？ 他说因为厂子的老板是我二大爷。 搁现在这就是妥妥的资源岗，人家说行了，你二大爷不当老板了，你上车间干活去吧！ 他说行，麻烦您把那椅子垫给我，那椅子垫和大茶缸都是我自己家的。 端着大茶缸，夹着椅子垫，这位酒蒙子就下了车间，之后又闹出一大堆笑话。反正他这人，做人原则就是一条： 重要的事，别找我。我办不了！ 这话被他说了2万多遍，在人生这3万天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重复！ 心大！ 这是家族里众人对他的统一评价，但就是凭着这么一颗糊里糊涂的大心，他熬过了三反五反，文革乱象，拥抱了改革开放，喜迎了北京奥运。 他悠闲地坐在胡同里，拿着七八千的退休金，快活度日，以至于街坊都恨得牙痒痒： 您说您满打满算就干了30年，可一活就奔着一百活，还得领退休金，哎这国家得赔多少啊？ 但老头听了却只是乐呵呵，最后甩过一句：有本事你也活一百。 我姥爷他们家是神仙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家族里的人普遍反映，所有的聪明劲儿都被我姥爷一人给得了。天下鸡贼，若有一石，他独得八斗。 其他的人都是混世油。就这么一个混世油，你说他能生出个多强令的儿子，所以他儿子也是个仙儿。 他儿子创造了一个奇迹，啥奇迹呢？结婚不足300天，两口子就官宣离异，以至于到办事处，人家还调解呢？ 孩子刚生两月就要离，到底怎么回事儿？跟组织上说。 可这二人全都低头摇脑袋，结果就是这个举动，砰的一下。章给盖了，最后俩人走的时候，办事处大姐狠狠的瞪了一眼女方，从嘴里呲出三个字： 太过分！ 其实办事处大姐这意思，他们也明白，估计就是揣摩着孩子一生出来货不对板呗。 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要说这位仙，也就是我的这位母家表哥，实在是个反内卷的先知，身为一个老北京人，但是呢，他把户口扔了，不要了，回黑龙江了。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事推好裂！黑龙江哪哪都好。身为一个北京人，他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这里。以至于觉得自己应当在这块土地上耕耘一生，而不是回到北京！ 白搭了他一个好媳妇，这媳妇也是知青，好像是山西太原人，在北大荒俩人好上了。肚里揣了娃，于是急火火的回到北京赶紧结婚，但是呢，结婚不到两月，俩人就打起来了，女方按照政策，可以把户口调进京，男方也可以返城，但是就在这个重大历史时刻，国共两党决裂了！ 女方喜欢北京！上天安门照相，上动物园照相，摸着毛绒老虎照相，啧啧啧。 但问题是她丈夫却不喜欢北京，她丈夫一心扎根北大荒，就想到那个什么兵团里去当宣传干事，他喜欢唱二人转，喜欢出黑板，喜欢彩绸子大喇叭。他觉得在热热闹闹的黑土地上开心的宣传着各种政策，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北京太挤了，平房太小了，新给他安排的工作，在修车厂当工人，太不好了！ 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鸿鹄又怎知燕雀之志。反正这俩鸟是死活凑不到一个窝里了。女方有了北京户口之后，毅然决然留在此地，然后自学大专，到最后成了一个厂子的出纳。九十年代胜利下岗回家。 然后又跟着第二任丈夫上广州倒衣服，跟着第三任丈夫去海南搞创业，如今和她第四任。哦不。那不是丈夫。没证儿，这是个同居老头，俩人也算是老鸳鸯卧一窝，马勺成天碰铁锅。 我这哥如今也退了。在黑龙江的一套宽敞三居室里，举着大把缸子眯在沙发上，回顾着自己这胜利的一生，哎，宣传干事到最后，他公家人了，一个月七八千的退休金，虽说第二任老伴儿去世了，但是几个老女友轮流来安排安慰他，他这家里也暖暖和和！ 人生啊如梦啊，随风逐流，轻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