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公婆家,就被公公训一顿,但我反而因此认定,我找对了人。
那次探亲之旅始于天津,下午6点半的火车,次日上午11点抵达吉林老家。漫长的旅途,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无数次设想与未来婆家人的初次见面。列车准时进站,下车后眼前一幕让我吃惊不已:十几口人,从大人到孩子,拥挤在车厢门口,七嘴八舌地呼唤着我丈夫——有昵称,有排行,甚至还有长辈的称呼。丈夫一一为我介绍:三个姐姐姐夫,哥哥嫂子,弟弟妹妹,还有侄子侄女,热闹非凡,除了父母,全家都来迎接了。妹妹麻利地接过我的行李,嫂子热情地嘘寒问暖,这阵势让我受宠若惊。一百米开外,右拐便是公婆家。众人簇拥着我们,弟弟指着前方说:“爸妈在等我们呢!”我看到一位高大的老人拄着拐杖,一位矮小的老妇人正焦急地张望着,这就是我的公公婆婆。丈夫介绍后,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先礼貌地问好。
老家是典型的东北农村房屋,土坯墙,茅草顶,冬暖夏凉,屋内是南北炕,烧得热乎乎的,墙上贴着喜庆的年画。姐妹们热情地让我上炕,我婉拒了,毕竟不习惯盘腿而坐。吃饭时摆了两张桌子,一张炕桌,一张圆桌,我因不习惯炕桌,便在圆桌就座。公公却坚持让我坐在圆桌的主位,我谦让后坐在次席。主桌上只有公婆、大嫂和几个姐夫,可见他们对晚辈的重视。姐妹们叮嘱大嫂要照顾好我,夹菜给我吃,面对这热情的大家庭,我多少有点拘谨。东北人爱吃米饭,而我习惯吃面食,婆婆特意蒸了一锅馒头。大嫂殷勤地给我盛了一大碗菜,有我喜欢的,也有我不怎么爱吃的,这份热情溢于言表。我吃了一个馒头,剩下的菜给了丈夫,这时公公突然开口:“就吃一个馒头?饭量这么小,哪有力气爬电线杆?”我一时语塞,解释说:“女人不用爬电线杆。”“干不了的活,让老二帮你做,他有的是力气!”公公接着说。“单位很照顾女同志,不会安排我们做重活的。”我解释道。“干活要细心,一点小错误可能造成巨大损失,更要注意安全!”公公语重心长地说。“嗯,嗯。”我连连点头。姐姐在一旁笑着说:“爸,人家小王第一次来,您就跟她谈工作啦!”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对老人的敬佩之情。我能感受到他深沉的工程情结,老一辈人把工作当作责任,把国家建设放在首位,对晚辈也十分关心。一个如此有责任心的人,不会斤斤计较,他的子女自然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争吵。我暗自庆幸,找到了一个好人家。三天假期转瞬即逝,临走前,公公拿出一堆布料让我挑选,我婉拒了,他又非要塞给我一千块钱,我也没收。嫂子悄悄地告诉我:“这是东北习俗,老人认可你才会给你钱,你不收,就是不高兴。”然后她把钱塞进了我的包里。婚后,每次回家,公公都让婆婆准备丰盛的饭菜,让我坐在主位。他从不打听我们的收入,只关心我的工作、身体和饮食。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从没发生过什么矛盾,他们都抢着做家务,从不让我动手,说我上班辛苦,回家要好好休息。直到现在,每次回老家,姐妹们都抢着照顾我,让我倍感温暖。能拥有这样一个家庭,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