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村有个酒鬼,每天都会去村头的南杂店打一斤白酒,那时候的白酒很便宜,才五

钟旭尧阿 2025-06-28 10:18:32
小时候我们村有个酒鬼,每天都会去村头的南杂店打一斤白酒,那时候的白酒很便宜,才五毛钱一斤,他用装酱油的瓶子拿回家,刚到门口就开喝。 他叫老陈,住在村西头的土坯房里。每天傍晚,我们这群孩子都能看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在田埂上,手里攥着那个油渍麻花的酱油瓶。瓶里的液体随着他的步伐晃荡,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走到家门口的歪脖子枣树下,必定要先灌上两大口,然后满足地咂咂嘴,这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大人们都说老陈没出息,孩子们却喜欢围着他转。因为他喝醉后总会从兜里变出些稀奇玩意儿——有时是几颗水果糖,有时是自制的竹哨,最阔气的时候还给过我们一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这些大概都是他省下的酒钱,但我们那时不懂,只知道欢呼着叫他"陈叔"。 我十岁那年夏天,村里来了个卖冰棍的。其他孩子都举着冰棍炫耀,只有我蹲在树荫下咽口水——家里刚给哥哥交了学费,实在拿不出这三分钱。这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掌心躺着三枚一分硬币:"去、去买..."老陈舌头打着结,身上酒气熏天,眼睛却亮得出奇。我攥着还带着他体温的硬币,突然发现他的酱油瓶里只剩小半瓶酒了。 第二天,我在南杂店门口拦住老陈:"陈叔,我娘说不能要别人的钱。"说着要把攒了一晚上的两个鸡蛋塞给他。他愣了一下,突然蹲下来与我平视:"娃啊,叔给你讲个故事。"原来他年轻时是村里最好的木匠,有年发大水,他熬夜给孤寡老人修房子,困得栽倒在河里,被救起来后落下病根,浑身疼得睡不着,这才开始喝酒。 "所、所以啊,"他揉着我脑袋,"别学叔。"这话他说得很清醒,一点不结巴。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他佝偻着背走进南杂店,出来时酱油瓶又满了。 初中毕业那年,村里要拆老房子建文化站。老陈的土坯房也在名单上。村干部找他谈了几次,他都闷头喝酒不搭话。直到有天夜里,邻居听见他家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跑去一看,老陈正红着眼睛修葺那扇快散架的大门——用的是他珍藏多年的好木料。 第二天全村都震惊了。老陈不仅同意拆迁,还把自己攒的棺材本捐出来给文化站买书。搬家那天,我从他扔掉的酒瓶堆里捡到一个木雕小马,那鬃毛雕得栩栩如生,让我想起他说的那个"最好的木匠"的故事。 新文化站落成那天,老陈穿着罕见的干净衣裳坐在第一排。村长让他讲几句,他站在台上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只说了句:"以、以后娃们有地方看书了。"台下掌声雷动,比他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喝彩都响亮。 渐渐地,我们发现老陈的酱油瓶越来越轻。有时路过他家新房,能看见他在院子里做木工活,做好的小板凳小桌子都送给了村里小学。有次我去送母亲腌的咸菜,发现他桌上摆着戒酒药,旁边相框里镶着文化站孩子们送他的画,画上的他站在书架前,笑得像个弥勒佛。 去年春节回老家,我在文化站门口遇见老陈。八十多岁的他正在教孩子们雕木花,那双曾经颤抖的手如今稳如磐石。看见我,他掏出个布包:"给、给你闺女玩的。"里面是个精致的拨浪鼓,鼓面上刻着朵莲花。我女儿接过来摇得欢,老陈笑得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 临走时,我瞥见他家窗台上的酱油瓶——里面插着支野菊花,在冬日阳光下开得正好。这个曾经的酒鬼,最终用他残缺的人生酿出了比酒更醇厚的善意。就像他常说的:"人这一辈子啊,总要留点啥给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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