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现在小区里兴起一种“陪睡”服务，每月只要500块。这可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主要是针对独居单身老人。很多老人年纪大、身体差，家人又不在身边，找个同性、岁数小点的人陪睡，晚上能有个照应。大多是同小区或附近小区的人，纯粹就是去做个伴。老人要是有个病痛、意外，身边有人能赶紧给家人打电话。 小区夜里的脚步声 张桂兰把防盗门反锁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敢松手。墙上的石英钟刚敲过十下，客厅里的月光斜斜切过沙发，照得她影子歪歪扭扭的。 "咔嗒。"门外传来轻响时，她正攥着硝酸甘油瓶发抖。 "张阿姨，是我，李娟。"女人的声音裹着夜风飘进来，带着点小区门口便利店的薄荷糖味。 张桂兰挪到门边，透过猫眼看见个穿碎花睡衣的女人，手里攥着个印着超市广告的布袋子。这是李娟来陪睡的第三个月，每个月五号，张桂兰都会把五百块钱塞进信封，和当天的牛奶一起放在玄关柜上。 "来了啊。"她拉开门，一股凉气卷着李娟身上的痱子粉味涌进来。 李娟把布袋子往茶几上一放："刚在楼下看见王大爷家的灯还亮着，他儿子又没回来？"她弯腰换鞋时，后颈的碎发沾着汗珠，"这天儿热得邪乎，您家空调开多少度？" "26，医生说不能太低。"张桂兰盯着李娟从布袋子里掏出的折叠床，金属骨架"咔嗒"撑开时，她总想起老伴儿走的那天，殡仪馆的人也是这样打开装骨灰盒的箱子。 第一晚李娟来的时候，张桂兰整宿没合眼。她听见对方翻身时床垫的吱呀声，听见起夜时拖鞋蹭过地板的沙沙声，凌晨三点突然喘不上气，刚摸到床头灯的开关，李娟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卧室门口。 "阿姨？您没事吧？"黑暗里那双眼睛亮得像猫，李娟摸黑找到她床头柜上的药，又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含着，慢慢喘气。" 后来张桂兰才知道，李娟在小区对面的超市理货，白天站八个小时，晚上来陪睡挣点外快给儿子交学费。"我那口子前年走了，"李娟帮她掖被角时总说，"您这屋比我家凉快，就是空调滴水声有点吵。" 夜里两点多，张桂兰突然坐起来，喉咙里像卡着团棉花。李娟的折叠床就在客厅沙发旁，她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床头灯被拧亮，暖黄的光里李娟披着外套蹲在床边。 "又犯喘了？"李娟的手搭在她手腕上，指腹带着洗袜子留下的皂角味，"我去给您倒点蜂蜜水？" 张桂兰摇摇头，抓着李娟的手不放。这双手上午还在超市码罐头，傍晚帮三楼赵奶奶提过菜篮子，此刻正稳稳托着她的脉。窗外的蝉鸣突然静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对方手心里，咚、咚、咚，像年轻时老伴儿在工厂敲零件的声音。 "上礼拜我闺女来电话，说要接我去上海。"张桂兰的指甲在李娟手背上划出浅痕，"我说不去，楼下的玉兰花快开了。" 李娟笑出声，眼角的细纹堆起来："您是怕换个人陪睡不踏实吧？"她起身去厨房时，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像怕踩碎什么似的。 张桂兰望着天花板，想起第一次在小区凉亭遇见李娟的情景。那天她蹲在花坛边捡被风吹落的晾衣夹，李娟拎着刚买的菜经过，蹲下来帮她捡了满满一兜。"阿姨您一个人住？"对方手指上缠着创可贴，"我晚上没事，要是不嫌弃......" 当时她没应声，直到某天夜里摔在卫生间，摸着冰冷的瓷砖够不到手机时，才想起那个创可贴的颜色。 清晨五点，李娟已经把早餐摆上了桌。小米粥冒着热气，煮鸡蛋在碟子里滚了半圈。"今天该交电费了，我路过物业帮您捎过去？"她系着张桂兰的蓝布围裙，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胳膊上蚊子咬的红疹子。 张桂兰从枕头下摸出个信封："这里面有六百，多的你拿着买瓶花露水。" 李娟把钱抽出来数了五张塞回去："说好五百就五百。"她把信封塞进张桂兰的睡衣口袋，指尖碰到老人后背的骨头，"下午我休班，陪您去公园遛遛？听说新来了批鸽子。" 防盗门关上时，张桂兰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听见楼下传来李娟和收废品大爷的说话声。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拼出细长的亮带，她慢慢走到客厅，把李娟忘在折叠床上的蒲扇拿到阳台晒着。 小区的玉兰花真的快开了，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