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从小就不肯正眼看我。
我带着满分的成绩讨要夸奖，他不耐烦：“‘书’就是‘输’！读那破书有屁用！”
我保送全市最好的高中，他说：“一听你念书我就输，都怪你！”
后来，我被华清录取，他还在骂我：“读书还不如赶紧嫁了，彩礼还能给我拿去打麻将！”
我和他商量借学费生活费，他吹胡子瞪眼。
“你长大了，还管父母要钱？”
“我把我最强的本事传给你！”
我爸拉我去彩票店，预付了五百块钱。
“读书根本没用，从今天开始你靠赌赚钱！”
“要是这都活不下来，出门别说你是我女儿。”
我去麻将馆找他，被直接拦在门外。
他打麻将打得入迷，微信都不肯回一条。
我双色球十赌九空，最多中个五块十块。
饿狠了，我只靠饭堂免费榨菜充饥。
我得了胃病，没钱去看，只能把储值卡的钱全用了。
我爸却突然对我殷勤起来。
1
胃病发作，我的腹部好像烧了起来。
我伴着味精汤，勉强咽下去两口榨菜。
胃里的恶心让我立刻吐出来，我看着彩票店的小程序。
里面只剩一百块。
按照之前的中奖率，命再好也最多拿到两百。
开学以来，我几乎都在吃最便宜的黑馒头。
运气好，还能撞见饭堂有没吃完的剩菜。
可得了胃病之后，我经常吃了就吐。
我打电话给我爸，哭着求他：“爸，我得了胃病，能不能给我赚点医药费。”
“毕生绝学都给你了啊！晦气！”
我爸似乎打麻将正兴起，语气不善。
“接了你电话我都沾上了“输”气！医药费你不会自己赌吗？”
“别再打电话，再让我输，我让你把充值的钱也吐出来！”
我再发消息，已经是红色感叹号。
我被我爸拉黑了。
我看着彩票店的小程序，好像已经看见了死神降临。
我会先饿死，还是死于胃穿孔？
我在食堂徘徊，终于看见了一盘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剩菜。
盘子里有块被啃剩的酱骨头，我扑上去，啃得干干净净。
连骨髓都没放过。
我卖力地刮着盘子上剩下的饭粒。
背后传来嫌弃的声音：“天天蹲点偷吃食堂免费榨菜还不够，你竟然还偷剩菜吃？”
我扭头一看，室友叶雪莲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但凡少赌几次，都不至于这么狼狈！”
“听说你爹也是个赌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白眼一翻，朝清洁工阿姨指了指我。
“她天天这样偷东西，你们不管管？”
我羞得无地自容，可肚子还在叫。
阿姨要上前来收。
我捂着盘子，上面还有几根青菜。
我哀求地看着阿姨：“求求你，不要把剩菜收走！”
阿姨一脸想吐的表情，叫了一声：“作孽啊！几根菜而已……”
她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碰上这种猪油炒的菜了。
我咬了咬牙，趴下来飞快把菜吃了。
叶雪莲被我的动作恶心到了，当场崩溃。
“我真是上辈子杀人全家了才和你当室友！”
“烂赌鬼能别上大学害人了吗？”
叶雪莲崩溃的咒骂让路过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
远远的，我听见她们说再也不来食堂吃饭了。
我心里发苦，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把菜汁都喝完了。
食堂阿姨把盘子从我手里抢过去。
“你以后不准再来偷吃剩菜了！这样影响不好。”
“我们还要做生意的！”
“你不去赌不就有饭吃了？”
“不，求你！”
我欲哭无泪，几乎要给她跪下来。
不去赌双色球，我哪有饭吃？
哪怕有心找个兼职，我没吃过饱饭，天天胃痛，哪能正常工作？
曾经有人要招我，一看我天天去买双色球，也直接把我辞退了。
我打电话找我爸哭诉，他只丢给我两句：“莫莹莹，方法都给你了，还能混成这样？
“你真对不起我给你起的‘莹’字。”
想起我爸冷漠的话语，我的声音哽咽。
“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阿姨！”
2
“干什么，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
教导主任路过，一把把我提溜起来。
我本来就低血糖，被这一拉，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教导主任手里拿着我爸给我的彩票店名片。
“莫莹莹，这就是你天天去偷吃食堂菜，小组作业也不交的原因？”
“你室友举报你我还不信，我们学校竟然真的出了个赌鬼！”
教导主任这么一吼，我不禁抖了抖。
“对不起，小组作业真的做不了。”
小组作业的材料费足够我吃半个月的饱饭。
我现在吃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么有闲钱去做？
“莫莹莹，你的成绩全省第一，为什么现在堕落成这样了？”
“你赌博的事，校董都很有意见。成绩再跌下去，学校会考虑直接记你大过。”
“对不起，我会努力，不给我们班级丢脸。”
我咬着唇，难堪不已。
考上华清的时候，我比谁都期待能改变未来。
但饥饿消磨了我所有的斗志。
现在只是让我保持成绩不往下掉，已经很勉强。
“别去赌了，被处分的人拿不到学位证，你这些年都白读。”
教导主任把名片往垃圾桶一扔，我尖叫着扑过去抢。
还好，名片没坏。
我摸着背面的编号，松了一口气。
要是没了这张名片，彩票店未必会认我爸那笔预付款。
教导主任被我气得一时没说出话。
“你！把我好心劝你的话都当耳边风？”
“你怎么就还想去赌呢？”
“您不懂。”
我嗫喏着，眨巴着眼睛就落下泪来。
“如果丢了这张名片，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不赌博还能要了你命？！”
教导主任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胸口起伏。
“这是我的生活费。”
我还没说完，肚子比我发出了更响亮的叫声。
“饿成这样还想着赌！真没救了！”
教导主任长叹一声，丢给我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包皮透着油，隐约可见里面的肉。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将蒸笼纸也吮吸干净。
“谢谢主任，这是我这学期吃过最好的东西。”
我舔去嘴角的油花，朝他鞠躬。
“你说这是生活费，什么意思？”
教导主任问我。
“我爸给我的生活费，存在了彩票店。”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告诉他真相。
“不赌就拿不出来，这是他的毕生绝学。”
教导主任看了我被亲爹拉黑的聊天界面，顿时黑了脸。
我以为他会骂我撒谎精。
没人会信这世上有这么离谱的亲爸。
教导主任却把我带到了彩票店。
店主见到我就无语：“造孽，怎么 一个接一个地来赌。”
“你爹教你天天买彩票，你又带了个……”
店主上下打量教导主任：“瞧着文质彬彬的，不会是老师吧？”
我被太多人瞧不起过，一听这语气就发怵。
骂我，我已经麻木了。
但主任是个好人。
“您先回去吧。”
我拼了命朝他使眼色。
“她充了多少？”
“五百。”
店主人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教导主任。
“出息着呢，天天都来买，只剩一百了。”
3
教导主任听了没说话，丢出几十帮我充了钱。
“余额都拿去买了吧，我再给你多买几张。”
“可这是一整个学期的。”
我的声音很小。
“买！”
我小心地选好号码，抓着这学期的全部生活费。
我低声问：“您要直接让我退学吗？”
我已经做好打算。
实在过不下去，我就走上天台，一了百了。
教导主任拉着我回学校。
见我没精打采，他叹了一声，打通我爸的电话。
电话那头麻将声不断。
我爸不耐烦：“什么事？”
教导主任说明自己身份。
“莫莹莹经常出入彩票店，对学校影响不好。是您把生活费充到了彩票店吗？”
“那叫创业基金！”
我爸振振有词：“那赔钱货给你告状了？我们家就这么教孩子的，难道华清还管我教女儿吗？”
提起这个，我爸就来火。
“医生问我保大还是保小，她舍不得
他在电话那头摔了东西，破口大骂。
“她就不该读书，一天天的，读得我老输！”
“主任，你就该赶紧劝她退学，回来嫁人换彩礼给我！”
“您怎么能这么说，她要是用心学，保不准能当上博士生！”
“什么博士生，再读她能让我家底都输精光！”
我爸呸了一声。
我忍无可忍，抢过电话。
“爸，你还不明白吗！输钱是因为赌博就是不对的，十赌九输……”
“闭嘴！莫莹莹，你最没资格说这话！”
“你妈生你那会儿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赌局。”
我爸的声音浸着恨意。
“医生问我保大保小，你妈舍不得你，要我大小一起保。”
“我同意了，但只有你活下来了！你赌赢了我！”
我眼前一黑，被教导主任一把扶住。
难怪姨妈说我爸以前不怎么赌。
难怪他天天待在麻将馆不出来。
我越大，他越沉默麻将。
原来他一直觉得我的出生是一次对赌失败！
“所以，您一直……恨着我……”
我的声音哽咽。
“你还好意思哭？莫莹莹，你害死了我老婆！”
“我肯对你倾囊相授，还不是因为你有前途！”
我爸总是有各种道理，来掩饰他的恶意。
“出生的时候都能赌赢我，现在怎么靠赌活不下去了？”
“这学期我都靠吃剩饭过的！”
“这么能耐你以后都靠吃剩饭啊！正好，省钱了。”
我爸冷笑：“多吃点肉，别回头生不出孩子，婆家还找我退彩礼钱。”
教导主任听不下去，挂了电话。
“你这个情况，我会跟学校申请，看看能不能批助学贷款。”
我浑浑噩噩地点头。
回到宿舍，我拿着一叠双色球的小票的样子引来室友一通骂。
我偷吃剩菜的事在宿舍楼闹得很大。
宿管阿姨没法，给我安排了最破的单间。
我哭了两天，顶着红肿的双眼去彩票店兑奖。
店里的人没少对我指指点点。
我对着中奖号码一张一张看过去。
前两张中了一张十块一张五十。
然后，一连七八张未中奖。
我心如死灰。
“最后的生活费，只有这六十了吗？”
我的手在抖，慢慢拿出了最后一张。
一、二、三、四、五、六……
六个红球一个蓝球！
卧槽，这是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