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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该不该让“毫末”生长为“合抱之木”?

今天突然发现,对于“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的理解,今人“注老”群体,几乎都把它当作格言警句来理解,与古人“注老”群体形成对立

今天突然发现,对于“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的理解,今人“注老”群体,几乎都把它当作格言警句来理解,与古人“注老”群体形成对立:古人理解为防患于未然,强调“早图”。

这就涉及到老子的原意,“合抱之木”这个喻体在文中做起的作用,是鼓励人健康成长?还是说应该在毫末之时,就把它处理掉?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的古今解读严重对立:古人解为防微杜渐,今人当作励志格言

此言出自传本《道德经》第六十四章:

其安也,易持也;其未兆也,易谋也;其脆也,易判也;其微也,易散也。为之于其未有也,治之于其未乱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台,作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也,故无败也;无执也,故无失也。民之从事也,恒于其成事而败之。故慎终若始,则无败事矣。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而复众人之所过;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

随机查阅魏源之前历代“老子注”名家20多位,对“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的解读,大致不离“防微杜渐”、“除祸胎、去殃苗”、“早图之”,而当代名家却一边倒地把它当作“积沙成塔”的励志格言。

比如南怀瑾先生讲解说:毫末之微,渐出蓬蒿,顶天立地,像“阿里山的神木,受人膜拜”。所以“要懂得中国文化的精神:自得天机自长成……要有这个勇气,要有这个魄力”,“要自己站起来,自然有人仰头看!”

此后,陈鼓应、曾仕强,以及内地的学者,无论是否受南先生的影响,却鲜有跳出这个窠臼的,而各类平台上能查到的“老子解”也不外乎这个路径。解读环境如此,AI自然也不例外。

不少人喜欢以荀子的《劝学篇》为例,佐证老子思想:“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稍有松懈,就会成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云云。

荀子的说法自然有其道理,然而老子却无意于“励志文化”,他的“正言若反”揭示的却是“与物反”的另一面。

下面我们通过探讨老子文本的内在逻辑关系和古今名家解读分析两方面,来看“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台,作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到底是“防微杜渐”,还是格言警句?

老子的“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要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基于上下文逻辑的分析结论

老子在上一章说:“……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天下之难作于易,天下之大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于无难。”

核心思想是“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强调“无为”是着手于“细微”,为之于“简易”。

而在本章一开头就提到“四易”:“其安也,易持也;其未兆也,易谋也;其脆也,易判也;其微也,易散也。为之于其未有也,治之于其未乱也”,进一步强调为之于“易”,着手于“安、未兆、脆、微”之际的“早图”。

万事万物都有一个从无到有,从细微之“易”,到“大”“难”的过程,初始、未兆的萌芽状态最易图谋,坐待事态“大”与“成”,则劳心费力,而局面难以控制。

所以要“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在事物将有未有之时,乱象将兴未然之时,在众人尚不知有此征兆之时,就“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将隐患消除于萌芽状态。此“为”谓之“无为”。

“四易”之后,老子以“合抱之木”等比喻“三大”:“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台,作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

如果我们把这“三大”同等于荀子的成功成就的“累积”过程,则与上述“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以及在事物“安、未兆、脆、微”之际的“早图”思想,形成逻辑断层。

并且在“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等之下,老子毫无悬念地提出“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也,故无败也;无执也,故无失也”的论断。

这个论断就是对“为之于其细”的深化,也即对“安定、未兆、脆、微”这“四易”的进一步阐释。而“为之者”,显然指的是“毫末”成“木”,“累土”成“台”,“足下”成“高”。

“毫末”长成“合抱之木”,“累土”成为“九层之台”,“足下”成为“百仞之高”,此三者都是对事物从无到有,从隐到显,从小到大的比喻,都是对“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的消解。

既然如此,何谈“圣人终不为大”?何谈“为之于其未有,治之于其未乱”?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等“三大”,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表达的思想一致,王弼注曰:“从无之有,数尽乎斯,过此以往,非道之流。”事物分为二,“况本不一,而道可近乎?”

所以,从《老子》上下文的逻辑关系来看,“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等“三大”,不能当作励志格言来看待。否则,逻辑不通,不知所云。

古代名家解读启示(摘要)

河上公:“合抱之木、九成之台、百仞之高”此三者,即“从小成大,从卑立高”。“小”、“卑”则“易”,“大”“高”则“难”。

王弼注:“不可以无之故而不持……当以慎终除微,慎微除乱。”

——不因隐患小就放任不管,不因问题小就不去消除。因为无形的会变成有形的,小隐患会发展成大问题。故应立足于微小的隐患,就像“木”,当为之于“毫末”之时。

唐玄宗:此三者喻其不早良图,使後成患。

成玄英:此三者:举喻,明罪从微起。

陆希声:若不豫为之防,早为之治,其犹植木始于毫末……

——若不预先防范、及早治理,就像树木从幼苗开始生长时,只手即可拔除……

李约: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大不可除。九层之台,起于累土;高不可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远不可止。为者败之,为者是除祸胎,任其滋长,使至成熟,故谓之败。

苏辙注:“治乱祸福之来,皆如彼三者,积小成大。圣人待之以无为,守之以无执,故能使福自生,使祸自亡。”

——治乱或祸福的形成,就如同“合抱之木”“九层之台”等三个例子一样,问题都是积少成多,积微而成著。圣人坚持“无为”,所以福自然生,祸自然灭。

司马光:此三语“皆言防微慎始”。

吴澄:“其安易持”等“四易”,说的是“图之于其易”;“合抱之木”三个比喻,说的是“为之于其细”。“始不为大,而终亦不为大,则终无败事也。”始终把小问题当大问题谨慎解决,则自始至终都不会有大的问题。

憨山德清:合抱之木以下,三句皆譬喻。毫末,喻最初一念。累土足下,喻最初一步工夫也……第一念为之于未有也。五次一念,则无贪嗔痴之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