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有时候恰如薛定谔的猫，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它的所有状态其实都是不确定的。 这个曾经纵马草原的太子，脖颈突然被套上冰冷的枷锁，与牛羊一起被驱赶到长安，成了黄门署里最低贱的养马奴。 长安的冬日比草原更冷。 金日磾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身铡草喂马，手上的冻疮裂开又愈合。 其他奴隶嘲笑他草原上的雄鹰变成了圈养的羊，他只是默默把马厩打扫得比别人干净，把马匹养得比规定的更肥壮。 没人知道这个沉默的少年，夜里会对着西北方偷偷流泪。 转机出现在三年后的甘泉宫马展。 汉武帝在众马中注意到一匹神骏的乌骓，牵马的奴隶身材魁梧却低头不敢仰视。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日磾心脏狂跳，用生涩的汉语报出原名，没想到汉武帝听完竟笑了，金，金日磾，从今以后你就姓金吧。 那天起，养马奴成了马监，匈奴太子开始了他的汉室仕途。 宫里的日子比马厩更难走。 金日磾发现汉武帝的眼神总像鹰隼一样审视着每个人。 有次小皇子爬他后背玩耍，被汉武帝看见笑着说弄儿，他却立刻把孩子抱下来严肃训斥。 后来这个被宠坏的长子调戏宫女，金日磾亲手将其处死。 汉武帝拍着桌子骂他狠心，他脱下帽子磕头，臣不能让匈奴人的血脉玷污陛下的宫闱。 侍中府邸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汉武帝亲笔题字的休屠王阏氏。 每次经过画像前，金日磾都会整理衣冠下拜，这个习惯保持了二十年。 有回霍光路过看见，不解地问何必如此。 他指着画像轻声说，母亲教我，到哪山唱哪歌，可不能忘了根。 后来汉武帝托孤时，特意让霍光与金日磾共同辅政，指着两人的手说你们的手握在一起，我才放心。 秺侯府的灯亮到深夜。 金日磾在病榻上把霍光叫到床边，将辅政印绶推过去，我本是外族人，这位置该归你。 霍光不肯接，两人推让间，金日磾突然剧烈咳嗽，手指指向墙上的母亲画像。 霍光看着那幅泛黄的画像，终于明白这个匈奴人用一生证明，真正的生存智慧，从来不是战胜别人，而是管好自己。 如今陕西兴平的金日磾墓前，常有职场人驻足。 他们抚摸着墓碑上秺侯二字，想起那个在马厩里默默铡草的少年。 两千多年过去，他母亲的画像早已失传，但那份在绝境中守住本心的谨慎，依然在提醒每个路过的人，把差牌打好的秘密，或许就藏在每天多铡的那捆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