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丸最早记载于东汉时期著名医家张仲景所著《伤寒论·辩厥阴病脉证并治》篇,由乌梅、细辛、干姜、黄连、黄柏、人参、花椒、桂枝、附子、当归组成,具有清热祛寒,益气补血,安蛔止痛之功。主治蛔厥,兼治久痢。因乌梅丸治疗蛔厥疗效确切,后世奉为治蛔之祖方。
晋朝。王叔和所编排和整理的《伤寒论》里的厥阴病篇,是将乌梅丸作为治疗厥阴病首要药方。
唐朝。孙思邈将《伤寒论》的部分内容,记载在《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的卷九与卷十。他指出疟疾所引发的肝病,将使病患苍苍然,常太息,状态看似将死,就得服用乌梅丸。
宋朝。许叔微《伤寒百证歌》卷四,第七十四证,蛔厥歌,记载“胃冷仍加发汗重,因成蛔厥吐长虫,病原本属厥阴证,宜用乌梅与理中。”
清朝。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记载,灵活化载乌梅丸,广泛用于肝胃不和,胃阳衰弱,肝风内动以及厥阴病寒热错杂和暑热伤阴所致之呕吐、胃痛、泄泻、痢疾、久疟、痞证、蛔厥、消渴以及暑热伤阴等病证。
一女63岁,发病节气:处暑,运气特点:壬寅年,不运太过,少阳相火司天,厥阴风木在泉,四之气,主气太阴湿土,客气阳明燥金。主诉:反复腰痛伴双下肢疼痛、麻木1年余,加重2周。CT提示腰椎骨质增生;腰5/骶1椎间盘变性;腰1/2、2/3、3/4、4/5,腰5/骶1椎间盘膨出,继发椎管狭窄;腰4椎体向后Ⅰ度滑脱(假性滑脱);腰1、2椎体上缘及腰3椎体上下缘许莫氏结节;腰1/2前纵韧带局限钙化。
近2周患者腰痛伴双下肢放射性疼痛及麻木发作频繁且加重,严重影响生活和休息,伴胸闷、口干、恶风、怕冷等不适。服用中药治疗后,症状仍反复发作,遂来诊。刻下:神志清楚,精神可,腰痛伴双下肢放射性疼痛及麻木,部位以双下肢后侧、足背为主,行走、夜间及翻身时加重,平卧休息后可减轻,时有胸闷,口干不欲饮水,夜间口干明显,喜冷饮,恶风,寒冷热气不能受,上腹部胀满,腹冷,烦躁,无胸腹痛,无嗳气,无反酸,无头晕,无头痛,无心悸,纳可,眠一般,大便2日一行,干结,夜尿1~2次。舌淡,苔白腻水滑,脉沉细弦。
诊断:痹证(厥阴证)。
治法:温阖厥阴,燮理阴阳,顺调阴阳。
方用乌梅丸改汤化裁:乌梅30g,熟附子6g,细辛6g,黄连10g,黄柏6g,花椒4g,干姜10g,当归4g,党参6g,桂枝6g,赤芍12g,茯苓15g。2剂,每日1剂,加米醋60ml、大米50g同煎,加水1000ml,煮取300ml,去滓,兑入50ml蜂蜜混匀,分2次温服。
二诊:神志清楚,精神可,腰痛及双下肢疼痛麻木明显缓解,夜间口干减轻,喜冷饮,恶风,怕冷怕热,无上腹胀满,纳眠好转,夜尿2次,大便未解。舌淡转淡红,苔白腻水滑减轻,脉沉细弦。守方3剂续进,静待机转,阴证出阳。
三诊:患者神清,精神佳,腰痛及双下肢疼痛麻木完全缓解,纳眠可,夜尿2次,大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腻,脉沉细弦。守方7剂。
四诊:患者出现晨起口干口苦,少许恶风寒,腹冷,无腰痛等不适,大便质稀烂,每日2~3次,小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腻,脉浮细弦。治以枢少阳、运太阴、开太阳。方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40g,桂枝15g,天花粉20g,干姜10g,煅牡蛎10g,黄芩15g,炙甘草10g。2剂,以水800ml,煮取400ml,去滓,再煎取200ml,分2次温服。“虚则厥阴,实则少阳”,服药后,考虑里邪出表,阴证转阳,邪欲从少阳枢转而出,静待机转太阳。
五诊:服药后,患者出现双下肢后侧、足背疼痛明显,恶风寒,无腹冷腰痛等特殊不适。舌淡红,苔薄白腻,脉浮细,右寸浮滑稍大。治以开太阳、降相火。方用桂枝加葛根汤加味:桂枝30g,赤芍30,葛根40g,生姜30g,大枣30g,黄芩30g,炙甘草20g。3剂,加水1000ml,煮取300ml,分2次温服(9点至15点间),药后法如桂枝汤将息,加服热粥。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考虑服药后里邪继续外透出表,病在太阳,可汗而解之,同时兼顾当前相火不降的运气特点。
患者经过辨证治疗,腰痛、下肢疼痛、麻木、腹冷等症状均消失,随访半年,无特殊不适,生活起居正常,腰痛、下肢痛等不适未再发作。
按 患者年过六旬,脏腑功能亏虚,腰部经络失养,气血不荣,久之气机不畅,局部气滞血瘀,故见腰腿部麻痹。胸中阳气不得舒张,故见胸闷;太阴里虚寒,故见腹冷;太阴里虚,津液不能上承,故见口干;痰饮内停,故不欲饮;里阳虚,内有虚热,故见喜冷饮、烦躁、寒冷热气不能受等;里虚导致表卫不固,故见恶风怕冷;腹部胀满,大便干结为太阴不运,阳明燥结之象。舌淡,苔白腻水滑,脉沉细故为里虚寒伴水饮之象。综上所述,本病病机为两本亏虚,痰饮内生,中焦虚寒,虚热内扰,厥阴失阖,寒热错杂。病位在腰背部,病性属寒热错杂之证。
最初方选乌梅丸以温阖厥阴、燮理阴阳、顺调阴阳。方中乌梅养肝阴,敛降肝经虚火,以养为泄,苦酒渍乌梅以加强乌梅酸收之力,米气能益气养胃,蜂蜜既能养脾胃,又能缓肝之急,黄连重用以泄上焦火,黄柏泻上冲之相火,引火归原,人参、干姜、蜀椒温补脾胃,附子温补肾阳,当归滋阴养血,敛降相火,桂枝、细辛辛温,透散风寒之邪。乌梅丸见《伤寒论·辨厥阴病脉证并治法》第338条:“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为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此为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方。”《金匮要略·趺蹶手指臂肿转筋阴狐疝蛔虫病脉证治》:“蛔厥者,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此为脏寒,蛔上入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当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
如果仅仅按照条文来治病,将会大大制约乌梅丸在临床运用的广度和深度。服药6剂后,患者腰痛等不适已然消失,此时病机未发生变化,故守方带药出院。服药后,患者病机发生变化,“虚则厥阴,实则少阳”,出现厥阴出少阳之征,此为疾病好转的征象,故根据具体病机特点选择柴胡桂枝干姜汤以枢少阳、运太阴、开太阳。柴胡桂枝干姜汤见《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法下》第147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方中柴胡苦平去胃中结气、推陈致新,黄芩苦寒清热泻火,两药配伍以枢少阳,桂枝辛甘温以助太阳开,干姜辛热温中散寒,炙甘草甘滋温补中土,天花粉甘寒育阴清热,牡蛎咸平清热除水。服药7剂后,病机再次出现变化,里证出表,而见太阳表证典型症状,故根据具体病机特点,选择桂枝加葛根汤以开太阳、透邪外出。
另考虑当时相火不降的气候特点,在原方基础上加一味黄芩以枢少阳、降相火。桂枝加葛根汤见《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法上》第14条:“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邪气在表,汗而解之,至此,深入体内之邪被托透殆尽。患者服药后,诸症皆去,随访年余未再复发。
《孙子·谋攻篇》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用兵者,谋战,当先谋势。势成,则攻防两端,皆可成。故谋者,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医者治病,如将帅之统兵;医者处方,如将帅之布阵;医者决策,如将帅之运筹。细想,医者面对一次次的疾病,何尝不是打一次次的仗,只是战役有大小,疾病有浅深。治病不能只看到当下的病机,还需要掌握疾病传变的规律,提前做好谋划,既做到紧扣病机,又做到对疾病转归的预测,最终诱使疾病往最佳的方向变化。
方名叫乌梅丸,乌梅是主药,性平,味极其酸,入肝经,养肝阴,最善敛降肝经的虚风虚火,以养为泄。用苦酒(醋)浸泡乌梅取肉,醋味之酸,有加强乌梅养肝息风、敛降风火的作用。乌梅放在米下蒸熟,能吸收米气以养胃。
蜂蜜为丸,既能养脾胃,还能缓肝之急。乌梅丸中辛燥之药太多了,容易伤脾胃,易燥伤肝的阴血,味道苦辣酸太过,用蜜丸就能避免以上诸多弊端。
肝经风火上冲,症见“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上热较重,故重用黄连以泻上焦之火。肝经的风火,为外邪激发后,常挟下焦的相火上冲,故加黄柏以泻上冲之相火,引火而归原,使其安于下焦。
黄芩专泻肝胆之实火,且太过苦寒,一不利于脾肾虚寒者,二也不适于肝经的虚火之证。所以对于厥阴病的虚火证,不宜用黄芩。黄连和黄柏虽然也苦寒,清热燥湿止泻,却不像黄芩那样大苦大寒,故可与附子干姜等配合,用于脾肾阳虚兼肝经风火之证者。
外感厥阴病,因为还有脾肾虚寒之证,故用人参配干姜、蜀椒温补脾胃;用附子温补肾阳;用蜀椒温中散寒之外,还能杀蛔虫。如此合而温补脾肾之阳。
厥阴经风火内郁,一是因肝阴亏虚,虚风易于妄动,故重用乌梅、醋、当归,滋阴养血,敛降风火;二是因有风寒之邪郁遏肝气所致,故用桂枝、细辛,辛温透散风寒之邪,“火郁发之”,故有疏肝解郁的作用。
乌梅丸实由数方组成。蜀椒、干姜、人参乃大建中之主药,大建中脏之阳;附子、干姜,乃四逆汤之主药,功能回阳救逆;肝肾乃相生关系,子寒未有母不寒者,故方含四逆,母虚则补其母;当归、桂枝、细辛,含当归四逆汤主药,因肝阳虚,阳运痹阻而肢厥,以当归四逆汤;芩连参姜附,寓泻心之意,调其寒热复中州斡旋之功,升降之职。
乌梅丸集数方之功毕于一身,具多种功效,共襄扶阳调寒热,使阴阳臻于和平,故应用广泛。若囿于驱蚘、下利,乃小视其用耳。
厥阴病的范围极广,治疗上我们应根据病史,脉证合参,立足病机,灵活施治。乌梅丸证原有外寒乘虚内陷郁闭厥阴风火的病机,故治用细辛、桂枝透散寒邪。若非伤寒起病者,则当去桂枝、细辛;若脾肾阳虚不重者,椒、姜、附亦应酌情减量。
外感厥阴病符合乌梅丸证者
(1)伤寒起病者,乌梅丸原方效佳。
(2)中风起病者,阴虚风动见症明显,应去桂枝、细辛,改以荆芥、防风、僵蚕、蝉蜕等性平散风之品,并可酌减椒、姜、附之用量。
(3)感受风热起病者,必须去桂枝、细辛,易以金银花、连翘、桑叶、菊花等辛凉散风热之品,并酌减椒姜附之用量。
(4)感受温热邪毒起病者,阴虚风火更重,不仅应去桂枝、细辛,还应去椒、姜、附等辛热药,并加入养阴息风清热药如增液汤等,可以适当合入疏散风火药如升降散等。《温病条辨》中的连梅汤,即是治疗外感温热厥阴病的代表方。
(5)感受湿温起病者,应去桂枝、细辛,酌情合入治疗湿温之方。如湿热中阻,参入半夏泻心汤之意,方如椒梅汤。
02内伤厥阴病符合乌梅丸证者
(1)情志起病,肝气郁滞者,也应去桂枝、细辛,并选加柴胡、薄荷、郁金等疏肝解郁之品。
(2)兼血分有瘀者,可合入桂枝茯苓丸、下瘀血汤,或三棱、莪术等化瘀之品。兼络脉瘀阻者,加旋覆花以通络。
(3)有滥用艾灸、补品史及思虑过度者,多有肝血亏虚、血虚郁火的病症,如脉细、舌淡、面色少华、足抽筋、肢体麻、眠差多梦、月经量少等,应去桂枝、细辛,减椒、姜、附等温燥之品,并适当合入四物汤、酸枣仁汤等。
(4)因房事不节、熬夜耗神者,多有肝肾阴虚、虚火上升的病症,如脉细滑数、舌红少苔、两颧浮红、五心烦热、盗汗、眵多昏花等,也应去温燥之品,并适当加入枸杞子、菊花、生地黄、玄参等滋养肝肾、清降虚火之品,或配服杞菊地黄丸、明目地黄丸等。
(5)兼嗜食肥甘、积热生痰者,应去温燥之品,并合入小陷胸汤、保和丸等解决中焦郁堵。
按语:患厥阴病者,多有厥阴阴虚之体。肝为将军之官,性喜条达,而恶抑郁。肝阴内虚之体,肝气易郁,肝阳易亢,如果复为风寒郁遏,则易形成肝经风火郁逆,风火肆虐之证。所以有风寒郁滞者,必加用桂枝、细辛,以外散风寒之邪,意在火郁发之。待肝经风火郁逆好转后,又必须撤除桂枝、细辛不用,因为素体肝阴亏虚是其本质。
很多《伤寒论》注家认为乌梅丸是厥阴病篇的主方,也就是说乌梅丸是治疗厥阴病的要药。为什么这么说?我们首先来看“厥阴病”。
大家知道,“六经”包括:“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实际上它是指疾病的六个阶段,“经”也并不止是“经络”的意思,而是指一个个时期。这六种病理阶段是如何产生的呢?一个是跟我们的体质有直接关系,一个是致病因素,在正邪交争下形成六个阶段。
举个例子,几个人同时出去玩,同样是吹到风感冒了,那他们所处的环境是相同的,但感冒的表现可以不尽相同,有的人会发高烧,有的人喉咙痛等等。厥阴病是什么?有句话是:“两阴交尽”谓之厥阴,是从阴转阳的阶段,所以厥阴病会出现一些特点,即往往是疾病到了后期的阶段,出现寒热错杂、虚实错杂以及寒热往复这样一个转归情况。如果患者体质比较好,这个时候阳气可能慢慢就恢复过来,出现热化的情况,如果体质差一点,就会出现寒化的情况,可能慢慢就失去生命力了。
我们再来看一下厥阴病的提纲:“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
厥阴病这个阶段会出现消渴的问题。“消”是消耗、消烁的意思,可能口干,想要喝水。为什么会出现消渴的情况?刚才我们其实有说过,上面是有热的,这个热会耗伤津液,下面有寒,这个寒其实说明下面火不足以蒸发水液上行,所以患者只能大量饮水自救。
“气上撞心”说的是什么呢?身体下部的寒饮水湿或体内郁热会往上冲撞到心部。但据我们临床经验呢,这个“心部”不一定都是心,而是可以冲撞到身体各个区域,比如说,冲撞到肺可能出现咳嗽,冲撞到胃可能出现呕逆反酸,撞到头可能会头懵头胀等等。
“饥而不欲食”为什么会饥呢?因为中上焦被热扰了,有邪热困扰就容易饿,但真正想吃的时候又吃不多,为什么呢?因为实际上下焦是寒的,也就是说下焦的代谢是很慢的,运化是不足的,一多吃还可能会吐出来。
“下之利不止”,如果医生不太懂这个道理,认为这是湿浊实热堵在中焦、肠道,误用了下法,这时反而会损伤中下焦的阳气,导致腹泻下利不止。
讲到这里,我们来概括一下“上热下寒”的病症特点:首先,我们一般认为膈以上属“上焦”,肚脐以下为“下焦”。上热的表现很多,比如口渴、口腔溃疡、痘痘、牙龈出血、牙龈肿痛、流鼻血、咽喉糜烂红肿、出血而血色浓稠、黄痰、黄色眼屎、黄鼻涕、黄汗、烦躁、坐立不安、集中不了精神甚至暴怒、耳鸣、热扰头痛、灼热感、眼睛红等等。
下焦寒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症状呢?比如膝盖冷、脚冷、宫寒、腰冷、分泌物清稀、大便不臭等等。而中焦表现往往会出现肝胃不和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