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靖四十四年正月初九,湖北德安送来噩报——景王朱载圳死了。
“万寿帝君”听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死的好,这个逆子成天惦记他哥的储君之位,早该死了。(此子素谋夺嫡,今死矣——明史·卷一百二十)
老四朱载圳一死,意味着帝君生了8个儿子,死了7个。仅存的老三裕王朱载坖,这下皇位就稳了。与此同时,裕王府的三位老师“陈以勤、高拱、张居正”的含金量也跟着水涨船高。
按照资历,陈以勤和高拱同为嘉靖二十年进士,陈以勤比高拱大两岁,张居正比他们小十多岁。现在,张居正还是一个后生。
陈以勤性格“棉花”,高拱为人霸道。陈以勤挟制不住高拱,因此让他脱颖而出。裕王朱载坖遇上屁大点的事儿,就去找高老师汇报。
这也不冤裕王朱载坖没主见,主要是他那磕药的爹,动不动就磕药发疯,让他整天活在“有今儿没明儿”的恐惧中。
裕王朱载坖的帝国接班人位置进一步巩固后,帝党和太子党之间、太子党成员之间的关系也正发生剧烈变化。


陈以勤、高拱、张居正能给朱载坖当老师,完全是首辅徐阶一手操作的,目的是为了拉拢小弟对抗严嵩。
严嵩倒台后,有景王朱载圳牵制着,太子党还比较乖巧,徐阶还能说一不二。如今,太子党一枝独秀,“党魁”高拱就按捺不住了,开始不听徐阶嚷嚷。
高拱的底气来自两点,一是裕王这张王牌,二是高拱也会写青词,而且不比严嵩和徐阶写得差,人家当年也是横行乡里的神通。
久而久之,高拱逐渐表现得,不像过去那样尊重徐阶。
有一回,言官向内阁发难,说“你们这些阁老整天忙些啥,从来不见你们到午门值班,年终必须扣你们的绩效奖金”。高拱听了很不爽,就对徐阶建议,说“您都一把年纪了,往后就在内阁总裁办公室待着吧,我跟李春芳、郭朴到午门值勤办公”。
官场上,说上司老了,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儿。徐阶会联想到,小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首辅该给你让位了。
一番比较后,徐阶发现还是张居正比较乖,就把张居正给操作入了内阁。
瞧,在有权横着走的帝国官场,提拔一个人或废掉一个人,就跟喝口凉水一样简单。
有了这一次隔阂后,“徐高”就分道扬镳了,“徐张”结成了政治盟友。嘉靖四十五年腊月,“万寿帝君”驾崩,徐阶获知消息后,立刻带着张居正前去起草遗诏,把高拱蒙在鼓里。
等高拱赶到乾清宫后,看到的是凉透的嘉靖和写好的遗诏。

遗诏可不完全等同遗书。
这玩意是一项重要的政治资源,谁掌握了书写权,谁就可以在新皇一朝占有绝对的政治优势。它可以夹带私货,比如“人事任用、政治理念”等等,而且还没有人敢质疑。
高拱是阁中一员,他当然也想在嘉靖遗诏中,夹带点个人私货,最起码可以提拔点自己的亲信吧。
皇上都凉了,诏书都落款了,还夹带个锤子。一大批曾被处理过的官员被重新起用,全是他徐阶的人。
好人全让徐阶一个人给当了,高拱恼火极了。
更要命的是,一生要强的高阁老,就图一个面子。身为次辅,连给徐阶写遗诏墨墨的机会都没有,俨然成了天下人的笑料。
“徐高”的梁子,可结海了。
高拱这人是有名的脾气大,一气之下就跑出去“单干”了。
隆庆元年,高拱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京察”。
所谓“京察”,是明朝官场的传统,每六年举办一次,主要对主都的官吏进行考评,工作能力不行、年龄偏大的就要面临取消“留京”资格,下放外地,甚至面临降级或辞退的风险。
过去,就是走走过场,没有人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
这次,来真的了。吏部尚书杨博也是个暴脾气,他是山西人,高拱是河南人,两人脾气相投,还都是北方派系,刚好能尿到一壶。二人一合计,就把令人讨厌的言官全给开了。
当“京察”结束后,有人就从报告中发现了问题,吏部尚书杨博的“山西派”没有一个被降级或罢官的。

这一下,高拱和杨博成了众矢之的。大伙嚷嚷着要他俩给个说法。高拱不惯着群臣,把带头闹事的胡应嘉一起给开了。
开除胡应嘉,还有一层含义,他是徐阶“江浙阵营”的人。胡应嘉被开,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还惹了一身臊,另一个“言官大佬”欧阳一敬站出来弹劾高拱、杨博一党。
高拱确实有点飘了。有明一朝,南方派在人数上绝对碾压北方派。最后,一向沉默寡言的隆庆帝也被拉下了水,不得不出面平息这场争斗。

本来,事情到这就OK了。可是,高拱的学生齐康不按套路出牌,自作主张把徐阶给弹劾了。
这下,可把高拱给坑惨了。
言官们再次“反了”,到隆庆那告状:皇上您瞧见没,高拱这老小子不识抬举,目无君主,您都这样护着他了,他还不肯善罢甘休。
隆庆帝没办法,就让高拱罢官回家反省。
高拱走后一年,徐阶也主动提出致仕。曾经热闹哄哄的朝堂一下冷清了。很显然,隆庆帝被吵惯了,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冷清,整天魂不守舍,不在状态。
张居正这个人精,看出了隆庆的心思,这是没了政治导师高拱,皇帝没了主心骨呀。就主动上疏,请求高拱复阁。
隆庆三年,高阁老又回来了。
这一回,老高彻底美了。没了徐阶这个死对头,作为帝师的他,总可以横着走一把了。
结果,想多了。
倒了一个徐阶,站起来千千万万个“徐阶”。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各式各样的“徐阶”,跟高拱对着干。
高拱这阁臣当的那叫一个拧巴。尤其是同阁的殷士儋,直接被高拱给气疯了。当众痛骂:
高拱你好歹毒的心,你先后逼走了首辅陈以勤、李春芳、次辅赵贞吉。这可都是咱在裕王府的老哥们,如今你还要逼我走,你当我山东大汉好欺负是吧。今儿,我就让你知道山东不光有煎饼和大葱,还有拳头。他喵的,我跟你拼了。

说完。挽起袖子,撸起胳膊,跟高拱当众扭打起来。双方小弟见状,“嚓,老大被打了,赶紧上”,纷纷加入互殴。顿时,朝堂乱成一锅粥。
嗐。高拱这个人的脾气可能是真臭,把饱读诗书,进士出身的帝国次辅逼到不再“以理服人”,而是提着50岁的“纤纤老拳”直接开干。
“一品首辅,当众互殴”这样的人文奇观,史书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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