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苏州人骂架记 一大早，楼下车库的唐阿姨就在哇啦哇啦。我听明白了，她种的金花菜让人嚓嚓嚓割了头。 唐阿姨尖嘴猴腮勾鹰鼻，脸上没有四两肉，也不是好惹的主。 她伸出食指，对着看不见的偷菜贼诉诉说说： 阿是我老太婆的苦日子，你也眼红？你问我讨一碗菜我也肯给，你为啥人不做偏偏要做贼？你比我还穷？三块洋钿也拿不出，穷得卖男卖女卖祖宗？ 没人接腔，只有林鸟有一声没一声咀咀……咀咀在叫，唐阿姨一个人继续： 我老太婆苦日脚你阿看见？天亮睁开眼睛就起来，纱布拆到拆到夜里十二点，你眼睛涂了鸡屎看不见？ 拆纱布是这里老太太的手工活。拆一斤纱布一块钱。唐阿姨五点就起来，每天坐在那里，手不停嘶啦嘶啦扯，扯得腰酸胳膊疼，大布，一天能扯上几十斤。 人老了，赚钱都不容易。 她继续控诉： 哪个贼骨头你跑出来？我老太婆省点买菜铜钿你也咽不下？你千万家当还要偷，不要你的老x脸。你出来。 听见下面有人劝： 唐阿姨啊，吃力个，消消气，消消气。割也割了，割了还会长出来。 有唐阿姨顿脚捶地的声音。唐阿姨肯定一手叉腰，一手指天： 哪个不要面孔的你出来。我晓得啥人偷个。外地人不可能割，这是本地人用镰刀的。有镰刀的种菜人就几家。我晓得啥人，你拆迁拆了一千万，还眼红我的金花菜？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指桑骂槐，分明是对着二楼李阿姨。她俩曾在这块地盘上暗戳戳阴斗，结果是，李阿姨落败退出。 没听见李阿姨接腔。倒是二楼的窗户哐当哐当响了几下。窗户们白受委屈。 没人再劝，也没人接腔，一个人的独角戏，唐阿姨估计唱得无趣。过了会，也收兵没了声音。 我扎好窗帘，往楼下看看，正见唐阿姨背着手在菜地巡逻，二楼李阿姨目不斜视，咚咚咚走过，李阿姨越走越快， 唐阿姨对着背影就开火： 哪个不要面孔贼骨头，人不要做去做贼，养个孙子孙女没x眼…… 我关上窗，也关上一窗故事。这人间天天有趣，也天天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