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62年5月，78岁的李隆基绝食三日，怒摔玉碗，咬牙切齿地说：“告诉三郎，我在黄泉路上等他。”两周不到，唐肃宗李亨也吐血而亡，父子之间的斗争，竟以这般悲怆收场。盛唐的气象，也彻底断裂了。 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丙申，玄宗西逃至马嵬驿，禁军将领张小敬煽动士卒哗变，诛杀杨国忠及其姐妹。陈玄礼率众跪请玄宗赐死杨贵妃，太子李亨全程未发一言。次日，李亨率两千禁军北上，七月甲子于灵武城南楼即位，改元至德。此时玄宗尚在成都，被迫遣宦官啖庭瑶送传国玉玺至灵武，默认肃宗政权合法性。 肃宗即位后，命郭子仪率五万朔方军东进平叛。至德二载（757年）九月，唐军收复长安。肃宗表面遣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率六百精兵迎玄宗返京，实则命宦官李辅国全程监视。玄宗返长安后居兴庆宫，保留部分仪仗，但肃宗逐步削减其扈从，将原属玄宗的飞龙厩马匹收归禁军。 父子矛盾根源可追溯至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李亨被立为太子后，陷入宰相李林甫的政治构陷。天宝五载（746年）正月，李林甫诬告太子妃兄韦坚与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密谋废立”，韦坚遭贬赐死，皇甫惟明被诛。为求自保，李亨被迫与韦妃离婚，《资治通鉴》记载其“上表请绝婚姻，乞不以亲废法”。 上元元年（760年）七月丁亥，李辅国奉肃宗密令，率五百禁军强迎玄宗迁居太极宫。据《高力士神道碑》记载，玄宗行至睿武门时突遇伏兵，李辅国持刃逼宫，玄宗惊坠马下。迁居甘露殿后，肃宗裁撤所有旧侍，仅留三十名老弱宦官，高力士、陈玄礼等心腹皆遭流放。 安史之乱期间，肃宗为筹措军费，于至德元载（756年）采御史中丞第五琦建议，实行盐铁专卖。乾元元年（758年）又铸乾元重宝大钱，以一当十，致“物价腾踊，斗米七千钱”（《新唐书·食货志》）。这些政策虽缓解军需，却摧毁了开元时期建立的均田制与租庸调制。 军事方面，肃宗为平叛增设八道节度使，允许藩镇自募兵员。河北地区逐渐形成成德、魏博、幽州三镇割据势力，为唐中后期藩镇之乱埋下祸根。乾元元年（758年）十月，肃宗命九节度使统兵二十万围攻邺城，因不设统帅导致大败，此役后宦官鱼朝恩开始监军，开创宦官干预军事先例。 宝应元年（762年）四月，玄宗在太极宫绝食，据《高力士外传》记载，其临终前拒服汤药，怒斥：“三郎负我！”四月五日甲寅（公历5月3日），官方记载“崩于神龙殿”。十三日后，张皇后联合越王李系欲诛李辅国，事泄遭反杀。肃宗目睹李辅国率禁军捕杀皇后，《旧唐书》载其“震骇而崩”，次日太子李豫即位，是为唐代宗。 文化政策亦现转折。肃宗崇道抑佛，至德二载（757年）下诏拆除长安佛寺百余所，熔佛像铸钱。代宗虽恢复佛事，但盛唐时期“胡着汉帽，汉着胡服”的开放气象不复存在。大历四年（769年），朝廷明令限制胡商交易范围，波斯、粟特商团逐渐退出长安西市。 制度层面，三省六部制在肃宗朝名存实亡。李辅国任兵部尚书期间，开创宰相需赴宦官处议事惯例。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吐蕃攻陷长安，朝廷竟需借助回纥兵力收复京师，盛唐“天可汗”体系彻底瓦解。 曾见证万国来朝的兴庆宫勤政务本楼，至大历年间已荒草丛生。杜甫在《秋兴八首》中写道：“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玄宗父子权力更迭引发的制度崩溃，使得唐朝再未恢复“小邑犹藏万家室”的开元盛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