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朋友花 五百万元,买了 600 亩山林,60 年产权。他买山没想过赚钱,人家在他山上砍枯木当柴烧,他也不管,人家摘香菇挖野菜,他也不问,他就图当个 “山主”,有面子。 他每周至少要去山上一趟,开着那辆跑了十几年的白色皮卡,车斗里常年放着一把旧柴刀和一个军绿色水壶。柴刀不是用来砍树,是怕遇到横在路中间的断枝,或者草丛里窜出蛇,就用刀背敲敲地面。上山的路是早年村民踩出来的,后来他自己掏了点钱,让村里的泥水匠铺了段碎石,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山脚下,他把车停在老槐树底下,槐树是村里的老物件,枝桠伸得老远,能遮住大半个车。他从副驾驶摸出水壶,拧开喝两口凉白开,然后攥着根从树上折的粗树枝,沿着小路往上走。 这树枝他用了三年,一头磨得光溜溜的,比家里的拐杖还趁手。走得急了,他就拄着树枝喘口气,抬头看看天——山里的天比城里蓝得实在,云像刚弹好的棉花,一朵一朵挂在树梢上。半山腰有片缓坡,以前村民放牛常歇脚,现在草长得齐腰深,去年他在这儿发现一窝野鸡蛋,没敢碰,今年再来,草窠里多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见他走近,扑棱着翅膀躲进草丛,倒把他逗乐了,站着看了半天,直到小鸡仔探出头叽叽叫,才轻手轻脚走开。 没走多远,就听见前头有动静,“咔嚓咔嚓”的,准是有人在砍枯木。他加快两步,果然看见村西头的老陈头蹲在那儿,手里斧头抡得正欢,地上已经堆了一小捆。老陈头见他来,直起腰嘿嘿笑:“张山主,今儿来得早啊?这棵枯松我瞅着碍事,砍了拉回去劈柴,冬天烧炕正好。”他摆摆手:“砍吧砍吧,注意着点别碰着旁边的活树。”老陈头应着,从布袋里掏出个苹果塞他手里:“刚从自家树上摘的,甜着呢,你尝尝。”他接过来擦了擦,咬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甜得眯起眼。 再往上走就是山顶了,那儿有块大青石,平得像张桌子,是他的“办公室”。他把树枝靠在石头边,一屁股坐下,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点上。烟圈飘到半空,被山风卷着散了,他眯着眼看远处——600亩山林像块绿毯子,从脚底下铺到天边,松树、橡树、杂木林层层叠叠,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是谁在跟他说话。十年前买山的时候,他爸气得摔了茶杯:“五百万买堆石头树?你脑子进水了!”他当时没吭声,心里却憋着股劲——城里的老板遍地都是,可“山主”,就他一个。 现在想想,还真没买亏。去年秋天,村里小学盖新教室,差钱,村长来找他,搓着手不好意思开口。他当天就转了二十万过去,村长红着眼圈说谢谢,他倒觉得该谢这山——要不是当这“山主”,他哪有机会让村里的娃子们坐新教室?前阵子去镇上赶集,卖山货的老李拉着他说:“张山主,自从你护着这山,咱这儿的香菇、野菜都比别处卖得贵,人家说咱这儿山清水秀,东西干净!”他听着,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比当年在酒桌上签几百万的合同还痛快。 日头偏西的时候,他才慢悠悠下山。路过铺碎石的那段路,看见几个小孩在路边捡石子玩,见他来,齐声喊:“张山主好!”他笑着应:“慢点跑,别摔着!”到了老槐树下,他把苹果核扔进草丛,水壶灌满山泉水,发动皮卡。引擎“突突”响着,车斗里的柴刀在夕阳下闪了点光。后视镜里,那片山林越来越小,可他知道,下周他还会来——这“山主”的瘾,这辈子怕是戒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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