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容貌昳丽,眼泛桃花,被王爷强纳为妾。
但自古红颜多薄命。
入府三月,她被王妃烙瞎双眼,死在王府小院内。
十月后,王妃诞下一条盲蛇。
那是阿姐回来了。
1
王妃怀孕后,更易动怒。
细长的绣花针扎进绣娘的手指,一寸寸推进。
昨日,王爷夸赞的香囊,就是她缝制的。
王妃半卧在榻上,摇着蒲扇:「既然你精工绣术,这副绣花针就赏你了。」
婆子们松开绣娘。
绣娘摇晃了下身形,颤着手,不停磕头:「谢王妃恩赐!」
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王妃:「王妃,药好了。」
王妃嫌弃地看了眼,还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这药还要喝多久?」
我接过药碗,恭敬地低头:「王妃临盆在即,这药断不可停一日,一是为了王妃腹中的小世子,二是调理您的身体,好为王府开枝散叶。」
王妃的柳眉舒展开来,轻哼一声:「也是。」
成婚多年,王妃迟迟不能诞下子嗣。
我初入王府,靠着一剂助孕药,成了她眼前的红人,日日为她熬药保胎。
王妃挥了挥手,命我退下。
「是。」
走之前,我瞥了眼她圆润的肚皮。
我的阿姐马上就要回来了。
2
世人皆知,王妃爱惨了王爷。
她的爱情轰轰烈烈,遭罪的却是我的阿姐。
五年前,爹爹撒手人寰,只留下一间香粉铺子。
游方的神医见我天资非凡,收我为徒,带我回药神谷。
我央着神医,求他带着阿姐一块走。
阿姐却说,她要留下来,守着爹爹的香粉铺子。
我知道,她是怕恼了神医,连我也不能跟神医走。
就这样,我去了药神谷,她留在了虞州。
我想着,待我学成归来,在阿姐的铺子旁,开一家医馆,从此姐妹相互扶持,永不分离。
谁曾想,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一年前,我收到消息,她被王爷强纳入府。
我日夜兼程,回到虞州,见到的却是阿姐的尸体。
冰天雪地,一卷破席草草裹住阿姐。
我颤抖着手,轻轻掀开那卷草席,却看到两道血迹横列在阿姐眼下,两个焦糊的圆点洞穿阿姐的双眼。
阿姐的双眼被人烙瞎!
医者仁心,并不代表以德报怨。
害过阿姐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一日,我将阿姐安葬,埋在她最喜欢的梨树下。
也是那一日,我用一剂助孕药,叩响王府的大门。
3
王爷十分重视王妃腹中的胎儿,两三日便要来看一眼。
「今日安儿闹腾不?」
赵长安,是他们取的名字。
长安,长安,长久平安,这个名字我很满意,很适合我的阿姐。
王妃倚在他的身上,状似恼怒地推开他:「王爷只关心安儿,就不体贴体贴臣妾。」
「卿卿为本王生儿育,本王当然念着卿卿。」
王爷哄着王妃,把她搂紧怀里。
「哼,王爷的卿卿多着呢。一年前的那个,王爷不也成日『卿卿,卿卿』的叫着。」
一年前,是阿姐!
「哪个?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桃花眼的那个。」
王爷毫不在意:「她啊,也就一双眼睛能看,不像卿卿,是真的国色天香,浑身上下本王都喜欢得紧。」
一股酸楚涌上鼻头,强烈的悲怆铺天般涌来,我的心脏好似被人捏紧,感觉快要窒息了!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纳阿姐!
为何要将阿姐推入吃人的王府!
为何还要夸赞阿姐的双眼!
两团红云在王妃的脸上晕开,端是一副小女儿家情态,可在烙瞎阿姐双眼的时候,却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心中的野兽随时要跳出,撕碎眼前的两人,我得死死掐住大腿才能锁住无边的仇恨。
「本王明日要出门一趟,过几日才能回来,卿卿好好照顾自己和安儿。」
王妃拔高声音:「臣妾都快临盆了,王爷还要出门!」
「这不是事出突然吗?本王保证,在安儿出生前,一定回来。」
王爷走了,桌上的杯盏被王妃摔了一地。
「梨满。」
我走到那堆碎瓷边,缓缓跪下,鲜血流出,不一会浸红了裤裙。
王妃不满意,她伸腿,踩在我的肩膀处,使劲踩压。
「梨满,你说王爷为什么还要出门,有什么比本宫更重要!」
她气得发狂,脚上的劲又加重了几分。
虞州地处岭南,自王妃跟王爷来到封地后,甚是想念京城的雪景。
她说,碎瓷染血,宛若雪中点点红梅。
再加上她知晓我的伤口愈合迅速,就经常让我给她演一出红梅映血。
我咬着牙,浑身颤抖,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爷哪是有事,分明是去陪养在府外的美人。
相信消息灵通的王妃,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好消息。
4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王妃就知道了。
她气得又摔了一地的碎瓷片,我跪在地上,在我身后洋洋洒洒跟着跪了一大群丫鬟婆子。
带倒刺的鞭子打在身上,每一鞭都能刮下一丝皮肉,鞭鞭见血,令人痛不欲生。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逃不了一顿毒打,个个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丫鬟们也都匍匐在地,身体战栗,再难起身。
但是王妃仍是不解气。
「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迷住了王爷。」
她的心腹李嬷嬷急忙劝道:「王妃,您身子重,可别乱走动,这点小事,您交给老奴去办。」
「那你快去,就说,」她抚了抚肚子,「就说本宫要生了。」
李嬷嬷走了。
她揉了揉额角,一手指着我:「上次安神的熏香给本宫点上。」
「是。」
我起身,点好熏香,望向窗外黑压压的天空。
时辰正好,我该准备准备迎接阿姐了。
5
凄惨的痛呼从王妃屋内传出。
可是院中的丫鬟婆子刚被鞭打,仅有几个能动弹。
我小跑进王妃屋内,握住她青筋暴起的手:「王妃!」
「产婆,快去找产婆。」她喘着粗气,汗水成股流下,整个人汗涔涔的。
我急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府里的产婆都上了年纪,遭下午一顿鞭打,现在还昏迷在床,奴婢已经差人去府外寻产婆了。」
王妃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却又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咬咬唇,下定决心开口道:「倘若王妃信奴婢,奴婢愿试上一试。」
剧烈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娇生惯养的王妃,哪能受得住?
她重重地点头。
我抽出手,嘱咐屋内仅剩的三四个丫鬟去准备热水、好醋、剪子。
屋内一片手忙脚乱,随着王妃的惨叫,一条青蛇连同一滩血水从她的腹中掉落。
王妃虚弱地睁开眼,气若悬丝:「孩子,抱给本宫看看。」
周围的丫鬟全都害怕得大叫。
我双手染血,捧着一条翠绿的青蛇,哆哆嗦嗦:「没,没有孩子,王妃,您,您诞下,一条青蛇。」
「什么?!」
青蛇缓缓苏醒,冰冷的躯体携着温热的血液在我手中慢慢移动,留下一条红艳的血迹,腥红的信子,不断吐露。
「它,它没有眼!」
我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捧着青蛇走向王妃。
「拿走,快拿走!」
只是一眼,王妃便挥着手,阻止我前进。
一个丫鬟突然指着我手上的青蛇,大叫:「烙女蛇,是烙女蛇,是桃夫人,桃夫人回来了!」
王妃趴在床上,凶狠地瞪着那个丫鬟,厉声:「你说什么?」
但那丫鬟吓疯了,口中一直喃喃『烙女蛇』,除此之外,什么话也问不出。
王妃抽出玉枕,砸向那丫鬟,凌厉的凤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知道烙女蛇的,本宫赐她黄金百两,若是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所有人都给本宫的安儿殉葬!」
另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烙女蛇是个民间传说。」
「相传,有位县丞娶了一个小妾,正妻趁县丞不在,烙瞎小妾的双眼,于是小妾死后化作盲蛇缠上正妻。」
丫鬟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地瞥了眼王妃的脸色:「若是正妻善待此蛇,可免除灾祸,若是杀了此蛇,将大难临头。」
「哪来的妖言,梨满,把蛇给本宫扔出去!」
「是。」
我捧着蛇,走向房门。
一步、两步……
身后传来王妃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