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员跨进驾驶台，手伸向船长，潜规则：给烟，给好烟。

船长，月薪8万，指挥着300米长、48米宽的巨型班轮。这一刻，他成了“影帝”。他皱着眉，翻遍口袋，最后尴尬地摊开手。

为什么？这真不是船长抠门，海上有一套狠到骨子里的对赌协议。

海上的“移动车间”，谁才是财神爷？

远洋货轮不是船，它是移动的生产车间，是相对独立的生产单元。每一艘船都是一个独立的利润中心，船长不只是在开车。他是在经营一家年产值上亿的公司。

看看国合远洋渔业的账单。一艘船的年生产成本，高达10.93亿元。其中，柴油费占了39.45%，金额高达5.62亿元。这还不算3.37亿元的船员工资和5684万元的修船费。

船长手里的权力极大。他是船上最高行政长官，他在安全和防污染方面有越权处置权。这种绝对权力，由ISM规则5.2条确立。但权力背后是冷冰冰的财务审计。

在这种环境下，体面最不值钱。船长负责制确立了船长在管理中的核心地位，但也把他推到了成本控制的最前线。

每一滴油，每一个备件，甚至每一套劳保护具，都在船长的计算器里。

公司实行“个人作业工具责任制”，每一个劳保工具都要事先作价，规定期间内损坏或丢失，直接从船员工资里扣。

这种管理办法利用了船员效用最大化的心理，让制度与经济利益直接挂钩。这就导致了全船对成本的极致敏感。

引水员要的那几包烟，本该从招待费里出。行业通例是，公司会拨付一笔费用用于社交成本。可奇怪的是，中国99%的船长绝对不会动这笔钱。因为这笔钱和他的命根子——利润目标，是死死绑在一起的。

他不仅负责业务决策，他还要掌控财政大权。

一包烟背后的“生死合同”

真相是：公司和船长签了对赌协议。这就是著名的船长负责制。

以前的中国，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船舶实行的是党支部领导。后来演变为船长、政委负责制。1992年后，明确了建设市场经济的总目标。船长变成了法人实体的延伸。他必须“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我发展、自我约束”。

在西非渔场，以前按年产量分工资。结果是，船长没有成本意识，随心情出海，大范围、高频率拖网。最终导致收入高，但净利润零增长。

现在，公司设定利润指标，达到指标，给予船长巨额奖金。奖金数额直接与船只利润挂钩。

船长瞬间成了最精明的会计，他会精细判断海域产出。某片海域白天下网产量小，那就减少频率，增加夜间作业。

为了完成目标，有的船长甚至会对伙食费动手术。为了压缩成本，过度缩减船员伙食。这逼得公司收回采购权，改由集体采购。

对船长来说，那几包烟不是烟。那是他报表上的一个成本黑洞。他月薪8万。但他守护的是身后几十号人的生计。

目前的航运劳资市场是卖方市场。疫情后缺工严重。长荣海运给船长、大副加薪700美元。但在红海航行风险增加的今天，这都是拿命换钱。

航运市场在2023年低迷得厉害。货代业务毛利可能只有1%。长荣海运年终奖从45倍月薪缩水到4个月。

在这种极限压力下，船长必须把成本控制做到指缝里。每一分招待费的节省，都是对利润的压榨。他不是抠门。他是在这台巨大的全球化机器里，充当那个最精准的活塞。

从“抠门”到“航运强国”的降维打击

这种近乎病态的理性，正是中国航运能统治大海的底层驱动力。

数据不会说谎。到2020年底，中国在职船员171.6万人，人数居全世界第一。中国海运量世界占比达到26%，全球第一。

中国港口已经同世界200多个国家、600多个主要港口建立了航线联系。

为什么我们能赢？不仅是因为我们的船大，“中远海运塞纳河”号长300米，一趟航程18600海里，历时70天。

更核心的原因，是我们把每一分钱的效能都榨取到了极致。

这种极致源自船长的综合素质。他必须具备优良的政治素质、过硬的业务素质和良好的心理素质。他必须掌握感召力、凝聚力、影响力、控制力和驱动力这“五种力”。

船员们常年连续20多天看不到一个岛屿，生活枯燥、孤独，手机在海上只能当闹钟使。他们在13级台风的风暴眼周围航行，面对10多米高的巨浪，他们要在亚丁湾高速航行以规避风险。

当船长在驾驶台为了几包烟装傻充愣时，他守护的不是那点烟钱，他守护的是一个中国船长的职业尊严，是背后那个庞大而精准的航运帝国。

这种守财奴式的职业理性，撑起了中国90%以上的外贸进出口货运量。这才是航运强国最硬核的底色。

参考资料：

论远洋船长应具备的素质.船员综合素质与安全论文集.2005-04-01

谈谈船长负责制.水运管理.2001-11-28

远洋船长领导力是船舶安全与运营管理的重要保证.航海.2018-11-25

远洋捕捞行业成本管理模式研究——以国合远洋渔业公司为例.管理会计研究.2018-09-26

谈谈在新形势下如何做好船长.2009年苏浙闽沪航海学术研讨论文集.2009-10-27

中国—罗马尼亚航线上的远洋船长.人民资讯.2021-08-10

三年存下40万元，昔日船员自述远洋“淘金”：门槛不高，但要吃得起苦.极目新闻.2023-05-26

红海航行风险增加，但是船员因此涨薪一倍.钛媒体.2024-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