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涵

1993年元旦，欧洲地图上悄悄多了两个国家。捷克斯洛伐克没了，捷克和斯洛伐克各自独立。没有战争，没有流血，甚至连吵架都没有。

两位总理坐下来喝杯咖啡，这事儿就定了。离谱的是，分家之后，这俩兄弟反而处得比以前还好。

你要问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什么关系，这事儿得从一千五百年前说起。

公元五世纪到六世纪，一群西斯拉夫人从波兰的维斯瓦河畔出发，一路往西南走，最后在中欧这片土地扎了根。

这群人后来分成了两拨，西边的成了捷克人，东边的成了斯洛伐克人。

公元830年，两拨人合伙建了个国家，叫大摩拉维亚帝国，这是他们第一次以一个整体出现在历史舞台上。那会儿日子过得不错，疆域挺大，还挺有排面。

好景不长。

公元906年，马扎尔人打过来了。这帮人是匈牙利人的祖先，骑马打仗特别猛，大摩拉维亚帝国扛不住，散了。

散了之后，两兄弟的命运就分开了。

捷克人运气好，他们住的地方四面环山，易守难攻。马扎尔人的骑兵冲不进去，他们就保住了地盘。

后来捷克人归顺了神圣罗马帝国，成了帝国里的一个王国。布拉格在十四世纪末还当过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查理大桥、查理大学都是那时候建的。

斯洛伐克人就惨了。他们住的地方是平原，没法守，马扎尔人一来，直接被吞了。这一被匈牙利人统治，就是将近一千年。

匈牙利大公的加冕典礼，都是在今天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迪斯拉发举行的。

你想想，一个是帝国的核心成员，一个是别人的附庸。一千年下来，两边的差距能不大吗？

捷克那边城市发达，工商业繁荣，识字率是中东欧最高的。斯洛伐克那边呢，农业为主，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发展慢得多。

但血脉这东西断不了，两边说的话差不多，语言相似度超过九成，基本可以无障碍交流，文化习俗也大同小异。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虽然各自过日子，心里还是念着对方。

1918年，机会来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完，奥匈帝国崩了，捷克从奥地利那边独立出来，斯洛伐克从匈牙利那边独立出来。两兄弟一合计，单干不如一起干，合伙吧。

1918年10月28日，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成立。

分开一千年的兄弟，终于又住到一个屋檐下了。

合伙过日子，听着挺美好，但真住一块儿了，问题就来了。

捷克太强了。

这么说吧，奥匈帝国当年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工业都在捷克。斯柯达兵工厂听说过吧？欧洲第二大军工企业，仅次于德国的克虏伯。

二战前，捷克斯洛伐克是世界第七大工业强国，排在美、苏、德、英、法、意后面，比日本还靠前。

这些工业基本都在捷克。

斯洛伐克呢？农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发展水平差一大截。

两兄弟住一块儿，一个是富哥，一个是穷弟弟，这关系能平衡吗？

麻烦的是，匈牙利人走了之后，斯洛伐克缺人才。法官、教师、公务员这些岗位，本地人干不了，只好让捷克人来填。

时间一长，斯洛伐克人抬头一看，管事儿的全是捷克人，这心里能舒服吗？

二战期间，德国把捷克斯洛伐克拆了。捷克变成"保护国"，给德国人生产武器；斯洛伐克变成"仆从国"，成了德国的小弟。

战后又合到一块儿了，但二战这段经历，让两边的心理隔阂更深了。

冷战时期，联邦政府为了缩小两地差距，大力扶持斯洛伐克。钢铁厂、化工厂、军工厂，一股脑往斯洛伐克建。

从1970年到1985年，斯洛伐克的人均收入增速是捷克的五倍。到八十年代末，斯洛伐克的人均收入已经达到捷克的百分之九十。

按理说，差距缩小了，该高兴吧？

两边都不高兴。

捷克人觉得自己是奶牛，辛辛苦苦干活，钱都拿去补贴斯洛伐克了。

斯洛伐克人呢？也有一肚子气。你是帮我建厂了，但都是高污染的重工业，钢铁、石化、军工，把我家环境搞得乌烟瘴气，这叫帮忙？

1990年，斯洛伐克人提了个要求，把国名里的"捷克斯洛伐克"改成"捷克-斯洛伐克"，中间加个破折号。

就这么个破折号，两边吵翻了天，这事儿后来被叫做"连字符战争"。

捷克人觉得，咱们就是一个民族，加什么破折号？斯洛伐克人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捷克是捷克，斯洛伐克是斯洛伐克，我们是两个民族，凭什么合成一个词？

一个破折号，背后是身份认同的撕裂。

1989年天鹅绒革命之后，两边对未来的想法也不一样了。捷克人想快点拥抱西方，搞市场经济，越快越好。斯洛伐克人心里打鼓，改革太快，工厂倒闭，失业怎么办？

当时有个民调，问大家支不支持分家，结果是只有百分之十一的捷克人和百分之十七的斯洛伐克人支持分家。

老百姓不想分，但政治家们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

1992年6月，捷克斯洛伐克举行大选。

结果很有意思。在捷克，克劳斯领导的公民民主党赢了；在斯洛伐克，梅恰尔领导的争取民主斯洛伐克运动赢了。

克劳斯是铁杆自由派，主张激进改革，快速私有化，拥抱西方。梅恰尔呢，民族主义色彩浓，想让斯洛伐克有更多自主权，改革不能太快。

瓦茨拉夫·克劳斯

弗拉基米尔·梅恰尔

两个人坐下来谈，谈了好几轮，谈不拢。

7月17日，斯洛伐克议会先出手了，通过了《主权宣言》，宣布斯洛伐克主权独立。

六天后，克劳斯和梅恰尔在布拉迪斯拉发会面。这一次，两人达成共识：分家。

联邦总统哈维尔是反对分家的，他是作家出身，写过《无权力者的权力》，天鹅绒革命的领袖人物。他不想看到国家分裂，但他无力阻止，哈维尔选择辞职，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

9月份做了个民调，只有百分之三十六的捷克人和百分之三十七的斯洛伐克人赞成分家。多数人不想分，但分家的车轮已经停不下来了。

11月13日，联邦议会通过了第541号宪法法案，处理领土和财产分配。

11月25日，又通过了第542号法案，确定联邦在12月31日解体。

分家细节是这样定的：按人口比例分，捷克人口多，拿大头；斯洛伐克人口少，拿小头。

军队装备也按这个比例分。公民可以自由选择国籍，你想当捷克人就当捷克人，想当斯洛伐克人就当斯洛伐克人，没人强迫你。

整个过程，没有争吵，没有对抗，没有一滴血。

对比一下同时期的南斯拉夫，那边打成什么样了？波黑战争、科索沃战争，死了多少人？克罗地亚、塞尔维亚打得你死我活，至今还在互相记仇。

捷克和斯洛伐克用事实证明：分家不一定要打仗。

1992年12月31日午夜，捷克斯洛伐克正式成为历史。1993年1月1日零点，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同时诞生。

七十四年的共同国家，就这么结束了。

你以为分家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恰恰相反。

分家第二天，两国就建立了外交关系。大使馆开起来，贸易协定签起来，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1999年，两国同时加入北约。

2004年，两国同时加入欧盟。

2007年，两国同时加入申根区。

你看，分家了，但该一块儿干的事儿，一件没落下。

两国的总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任后第一个访问的国家是对方，卸任前最后一个访问的国家还是对方，这成了传统。

经济上，两国互为重要贸易伙伴。捷克企业在斯洛伐克开厂，斯洛伐克农产品卖到捷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捷克前总理巴比什，曾是捷克第二大富豪，你猜他哪儿人？斯洛伐克出生的。

两国老百姓之间，更是没什么隔阂。语言相通，文化相近，边境随便过。斯洛伐克人去布拉格旅游，捷克人去布拉迪斯拉发度假，跟串门似的。

有人开玩笑说，这俩国家分开之后，感情反而比以前好了。就像两口子离婚了，不用天天为柴米油盐吵架，见面反而客客气气的。

这话糙理不糙。

当年住在一块儿，经济政策谈不拢，发展路径有分歧，天天别扭。现在各过各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反而没了摩擦。

血脉的联结还在，历史的记忆还在，但曾经的嫌隙随着各自独立消散了。

分手不一定是坏事，有时候是给彼此一个喘息的空间。捷克和斯洛伐克的故事，或许能给这个世界一点启示：理性、克制、尊重对方的选择，比非要捆在一起强得多。

当然，这俩兄弟能做到这一点，也有特殊条件。边界清晰，没有领土争议；人口不混居，没有民族仇杀的土壤；两边都想融入欧洲，有共同的方向。这些条件换个地方未必有。

但至少它证明了，国家分裂不必然导致战争，好聚好散也是一种选择。

参考资料：

1. 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官网——捷克国家概况、斯洛伐克国家概况

2. 新华网——《捷克斯洛伐克和平解体始末》相关报道

3. 澎湃新闻——《捷克斯洛伐克为什么"和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