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臼里的艾叶还泛着青汁，扁鹊盯着案头打翻的药罐，手指抚过那味错抓的"狼毒"。这是他第三次给老邻居配活络汤，本该用防风却错拿了剧毒的狼毒根。昨夜煎药时油灯突然爆芯，飞溅的灯油在药方上烧出焦痕，倒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窟窿。 晨雾还没散尽，隔壁院里忽然传来木杖敲地的声响。扁鹊攥着药渣冲出门时，正撞见中风三年的王老汉扶着篱笆挪步，半边身子僵硬的肌肉像春泥般舒展开来。药童捧着狼毒根追出来，看见师父的手在晨风里微微发颤——这可是能毒死三匹马的剧毒啊。 故事本该在这里画个惊叹号。后世的医书里总爱说神医妙手偶得，却忘了那天晌午王老汉突然抽搐着昏死过去，嘴角渗出的黑血把青砖地染得斑驳。扁鹊在庭院里守了整夜，银针在狼毒汤里浸了又晾，晾了又浸，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敢施救。没人记载那十二个时辰里他试过十七种解毒草，银簪子试毒试得发黑。 狼毒当真能活络？老槐树下的蚂蚁窝给出答案。扁鹊把不同分量的狼毒汁滴在蛛网上，看着蚂蚁绕开剧毒区域又聚集在某个特定浓度旁。这法子后来刻在《难经》第三十一篇，可当时他只觉得后背发凉——若是那晚多抓半钱狼毒，王老汉怕是要变成村口新坟。 药堂里的油灯又爆了个灯花。扁鹊盯着案上二十八个陶罐，每个都标着不同时辰采摘的狼毒根。春分采的根茎汁液太浊，霜降后的又失了药性，最后是夏至正午刨出的根须，在青铜药杵下捣出琥珀色的浆。三个月试下来，七个中风病患里有三个能下地走路，代价是两人上吐下泻整宿。 坊间开始流传神医得了仙方，只有扁鹊自己清楚，每张新药方都得用银针先试过肝经反应。那年深秋他带着药童走遍七国，在邯郸城亲眼见到庸医用狼毒治瘫反致人暴毙。回程路上马车颠簸着写下"毒与药，只差三指宽"，后来这话成了《黄帝内经》里"毒药攻邪"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