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的哈密热得像个蒸笼。我攥着那张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手指在烫金的校徽

映菡谈人生情感 2025-05-16 14:07:16

七月里的哈密热得像个蒸笼。我攥着那张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手指在烫金的校徽上来回摩挲。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纸面上,"外国"两个字被晒得发亮,像在嘲笑什么。 三年前的行李箱轮子还卡在门口的裂缝里。那天搬来时,爸爸兴冲冲地说:"这里的分数线比老家低80分!"妈妈则忙着擦拭落满沙尘的窗台,哼着走调的歌。我们的影子被西北的太阳拉得很长,像三个滑稽的剪影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教室里总飘着孜然粉的味道。第一节语文课,老师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问:"哪位同学能解释'塞翁失马'?"我举手回答时,后排传来窃窃私语:"你看那个转学生..."粉笔灰簌簌落在课桌上,我突然想念起江南教室窗外那株会开粉花的夹竹桃。 爸爸的五金店开在城乡结合部。每逢周末,我就蹲在柜台后面写作业。铁锈味的零件堆里,妈妈数钞票的声音和计算器按键声此起彼伏。"今天又亏了三百。"她总这样说,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机油黑。有时我会忽然发现她在偷看我的月考成绩单,眼神像探照灯。 第一场冬雪来临时,我的鼻炎犯了。卫生纸团在课桌下堆成小山,同桌的女孩悄悄挪远了凳子。那天放学,我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走回家,看见爸爸正和隔壁维族大叔吵架,因为对方家的三轮车挡住了店门。他转头看见我,突然用老家话吼了句:"你要是考不出个好成绩,咱们就白来这个鬼地方了!" 高考前最后那个春天,沙尘暴特别频繁。我躲在房间里刷题,窗户被风吹得哐哐响,像有无数双手在拍打。模拟考成绩贴在墙上,班主任用红笔圈出我的名字:"继续努力。"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这个分数在新疆能上一本,但在老家可能刚够二本线。 最后一科考完时,天空突然下起太阳雨。同学们欢呼着冲出去,我坐在座位上数试卷上的钢笔印。前排的女生回头问我:"你要回老家吗?"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我想起临走时外婆往我行李箱塞的那罐梅干菜,早就在去年夏天发了霉。 收到成绩短信那天,五金店破天荒没开门。妈妈捧着手机反复确认那个数字,爸爸则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志愿填报指南。他们争执的声音混着楼下烤羊肉串的油烟飘进来:"报北外稳不稳?""要不要冲一冲更好的?"我盯着天花板上漏水的痕迹,想起曾经有个同学说过:"你们这些高考移民..." 现在,我站在哈密火车站月台上。妈妈往我背包里塞着馕饼,爸爸突然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检票员说:"我儿子要去北京读书了。"列车进站时卷起一阵热风,通知书在口袋里微微发烫。我想起昨天收拾房间时,从床底下扫出来的厚厚一摞草稿纸,每张都写满了"一定要考出去"。 当火车驶过火焰山,窗外赭红色的山岩像在燃烧。我摸了摸脸颊,发现竟然有泪。这滴眼泪里会不会也带着哈密的沙粒?就像那罐霉变的梅干菜,就像五金店永远擦不净的玻璃门,就像答题卡上那个被橡皮擦破的选项——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会成为嵌在皮肤里的沙,永远磨得人生疼。 乘务员开始核对身份证,我掏出那张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在"考生来源"那一栏,清晰地印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而老家那个潮湿的、长满香樟树的南方小城,从此只能出现在籍贯栏里,成为档案中一个轻飘飘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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