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登封的文化长卷中,王鸿钧是一位无法被忽略的人物。他生于 1928 年 3 月,又名王治安,河南登封人,中共党员,不仅是登封市当代文学与民间文艺领域的重要作家,更是地域文化的坚定组织者与积极推动者。从教育战线到文艺舞台,从笔墨创作到文化传承,他曾任登封市文联副主席、政协登封市三届常委,身兼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二届理事、郑州市作家协会理事等数职,以一生的坚守,在登封的土地上书写着地域文学的璀璨篇章,用文字为嵩山立传、为少林留声、为故乡存档,成为登封地域文化最忠实的记录者与传承者。2005 年 6 月 25 日,这位深耕登封文化数十载的老者溘然长逝,留给世间的,是满纸嵩山风情与一生文化热忱。
乡土岁月孕文脉初心
王鸿钧的文学基因,早已在年少时的乡土岁月里悄然种下。他出生在河南登封嵩山东麓的北新庄,彼时家境贫寒,年少的他早早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每日天不亮便上山放羊、放牛,午后还要背着箩筐砍柴、拾粪,傍晚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这些日复一日的农活,让他的足迹遍布嵩山的沟沟壑壑、坡坡坎坎,也让他对嵩山的一草一木都生出了难以割舍的情感:他认得哪片山坡的草药最丰茂,知道哪条溪流的鱼虾最鲜活,熟悉哪片树林的鸟儿叫得最响亮。而这片土地厚重的文化底蕴,更在他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里既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红墙黛瓦间回荡着千年禅音与武术传奇;有道教圣地中岳庙,古柏参天里承载着先民对自然的敬畏与祈福;有宋代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青砖灰瓦间留存着儒家文化的书卷气息;还有承载着乡土记忆的卢崖寺,晨钟暮鼓中记录着当地百姓的烟火日常。成长在这片佛、道、儒三教文化交汇融合的土地上,浓厚的文化氛围与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说,如春雨般细腻地浸润着他的童年,让他从小便对故乡的文化生出了天然的亲近与热爱。
早年间,中岳地区时局动荡,常遭土匪、恶棍讹诈抢劫,村民们的生活备受侵扰。为了护村防盗,北新庄的民众自发集资,专程聘请少林武僧与身怀绝技的武技高手到村中办 “场子”——既是传授武术的“武校”,也是守护村庄的“联防站”。十数年间,武僧与村民们一同御匪击贼,一次次击退来犯的恶徒,不仅锻造了村民们坚韧不屈的品格,更在民间留下了无数关于少林武术的鲜活故事:有武僧徒手击退土匪的英勇,有村民苦练武术保卫家园的执着,有师徒之间传道授业的温情。这些故事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田间的地头边、夜晚的煤油灯旁被反复讲述,如同种子般一颗颗埋进了王鸿钧的心里,成为他日后挖掘、整理民间文化的最初源泉,也在他幼小的心中悄悄种下了艺术的种子——他总爱拿着小本子,把听到的故事一点点记下来,虽字迹稚嫩,却满是对故乡故事的珍视。
灾荒过后,王鸿钧凭借顽强的意志重新回到学堂,白天刻苦攻读课本知识,夜晚在煤油灯下温习功课,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竞存高中。在动荡的年代里,能够继续汲取知识,对他而言格外珍贵。彼时的他,不仅是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学生,更是乡土文化的 “忠实倾听者”:农忙时节,他会跟着乡亲们下田插秧、收割,一边劳作一边听他们哼唱代代相传的田间民歌,歌词里满是对丰收的期盼、对土地的热爱;闲暇时分,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听村里的老人讲大禹治水的传说——说大禹在登封阳城带领民众疏通河道、治理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执着;听老人们讲少林武僧保家卫国的轶闻——说抗战时期,少林武僧曾用精湛武术抗击日寇、保护村民的英勇。这些散落在登封各个角落的文化碎片,在他心中逐渐拼凑成一幅完整而生动的地域文化图景,也让他愈发强烈地萌生了用文字记录这一切的初心。这份初心,如同嵩山深处深埋的种子,在岁月的滋养下逐渐生根发芽,成为他日后数十年深耕登封地域文学的不竭动力。跨界前行拓文艺版图
1948 年,王鸿钧踏上工作岗位,最初的身份是教育工作者。他从基层小学教师做起,凭借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与扎实的文化功底,很快赢得了师生与家长的认可,后来又历任小学校长、区扫除文盲中心校长,在登封的教育战线默默耕耘了多年。站在三尺讲台之上,他不仅向学生们传授识字读书的知识,更常常在课堂间隙、课后辅导时,给孩子们讲登封的民间故事、唱登封的乡土民歌,让家乡的文化在孩子们心中悄然生根。与此同时,在与乡亲们的朝夕相处中,他始终没有停下收集民间文化素材的脚步,如同一位细心的“文化拾荒者”:农忙时,他跟着村民们一起下田,听他们哼唱“春耕忙,播种忙,盼着秋收谷满仓”的田间小调,把歌词一字一句记在笔记本上;闲暇时,他坐在村口的晒谷场边,听老人们讲“嵩山七十二峰的由来”“中岳大帝的传说”,用钢笔快速记录下故事的细节;就连村民们日常对话里的登封方言、俏皮俗语,比如“中不中”“得劲不得劲”“圪蹴在墙角晒太阳”,他都一一记录下来,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带着乡土气息的文化符号。这些鲜活的素材,后来都成为他文学创作中最宝贵的财富,让他的作品始终充满浓郁的“登封味道”,读来格外亲切。
1988年,登封县文联正式成立,王鸿钧凭借着在文化领域的突出贡献与深厚的地域文化情怀,被任命为文联副主席,直至离休。在文联的岗位上,他始终秉持着 “推动登封文艺发展、传承地域文化”的理念,既专注于个人创作,更不遗余力地为登封的文艺事业搭建平台、培养人才。他积极组织文艺采风活动,每年都会带领本地的作者走进嵩山、少林寺、中岳庙、阳城遗址等地,让大家亲身感受家乡的文化魅力,从自然与人文景观中寻找创作灵感;他牵头创办了登封首份文艺刊物《登封文艺》,亲自担任编辑,为本地作者尤其是青年作者提供发表作品的平台,许多年轻作者的第一篇小说、第一首诗歌、第一篇散文,都是在这份刊物上与读者见面;他还格外重视青年作者的培养,定期组织文学创作培训班,邀请河南省作协、郑州市作协的专家前来授课,讲解文学创作的技巧与方法;对于基层作者的来稿,他总是逐字逐句修改,从题材选择到结构安排,从语言表达到细节描写,都给予细致的指导,还常常鼓励他们:“写家乡的事、说家乡的话,才能让作品有温度、有力量,才能让更多人了解登封的美。”从教育者到文艺工作者,从基层文化干事到文联领导,王鸿钧的每一次跨界,都紧紧围绕着登封的地域文化展开,他的人生轨迹,也成为登封文艺事业从萌芽到发展、从零散到系统的生动缩影。
笔耕不辍绘登封风情
作为登封地域文学的深耕者,王鸿钧的创作领域极为广泛,涵盖报告文学、小说、民间故事、戏曲、民歌等多个门类,每一种体裁的作品,都浸润着浓郁的登封地域特色,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描绘出登封的风土人情与时代变迁。在报告文学领域,王鸿钧以敏锐的视角捕捉登封的发展脉搏。1953年4月,他的处女作《从心眼里亮了的人们》由武汉中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作品聚焦登封百姓在新时代的精神风貌,细致描写了新中国成立后,登封农民摆脱封建剥削、积极参与土地改革、投身农业生产的场景,字里行间满是对故乡人民摆脱贫困、拥抱新生活的赞美。此后,他又创作了《登封跨上钢铁骏马》《军梅》《春到中岳》《陈艮兰的遭遇》等多篇报告文学。其中,《登封跨上钢铁骏马》记录了上世纪70年代登封工业发展的起步历程,从第一家农机厂的筹建到第一批工业产品的出厂,从农民放下锄头走进车间的忐忑到成为技术工人的自豪,生动展现了登封从农业县向工业转型的昂扬姿态;《军梅》《春到中岳》则以人物为核心,分别讲述了登封乡村女教师放弃城市机会、扎根家乡教书育人,以及登封农民在春耕时节积极劳作、期盼丰收的奋斗故事,传递出积极向上的时代精神。这些报告文学作品,不仅是登封不同时期发展的“纪实档案”,更充满了浓厚的地域情感,让读者透过文字感受到登封的成长与蜕变。
民间故事的搜集与整理,是王鸿钧对登封地域文化传承的重要贡献。上世纪 70 年代后期,他敏锐地意识到,随着社会发展,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正在逐渐流失——许多会讲故事的老人年事已高,若不及时记录,这些承载着登封文化记忆的故事或许会永远消失。于是,他毅然放下手头的小说创作,将工作与创作的重心全部转向民间文化的抢救性搜集与整理。此后的十余年里,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走访与记录上:他背着装满笔记本与钢笔的背包,走遍了登封的近百个村庄,无论是偏远的山区村落,还是靠近城镇的平原村庄,只要听说有会讲故事的老人,他都会不辞辛劳地登门拜访。为了听一个完整的故事,他常常要在老人家中待上一整天,有时甚至要往返多次;遇到老人记忆模糊的地方,他会耐心引导,结合当地的历史与地理环境,帮助老人回忆细节;为了保证故事的真实性与原汁原味,他会尽量记录老人的原话,就连方言词汇也完整保留。在少林寺附近的村庄,他搜集到“少林武僧智斗土匪”“达摩祖师传艺”等武术故事;在中岳庙周边,他记录下“中岳大帝显灵护民”“道士炼丹救百姓”等道教传说;在阳城一带,他整理出“大禹治水凿石开河”“大禹与涂山氏的故事”等神话传说;在卢崖寺周边,他还收集到“卢鸿隐居讲学”“寺内古柏显灵”等民间轶闻。多年来,他共发表民间故事 180 余篇,先后出版了《少林寺民间故事》(又名《少林寺的故事》)《嵩山传说》《少林奇侠传》《少林僧兵传奇》四部故事集。其中,《少林寺的故事》收录了56篇与少林寺相关的传奇故事,既有少林武僧抗击土匪、保护村民的英勇事迹,也有少林寺的历史典故与民间趣闻,语言生动、情节曲折,兼具文学性与趣味性。该书不仅荣获1989年河南省民间文学评奖一等奖,还作为中国民间文学的代表作品,参加了联邦德国“法兰克福”世界书展,让少林文化通过文字走向世界舞台;更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让少林文化跨越国界、被更多国际读者了解,《少林寺的故事》将被翻译成塞尔维亚语,为塞尔维亚读者带来独特的文化体验,让登封的地域文化在更广阔的国际舞台上绽放光彩。《嵩山传说》则聚焦嵩山的自然景观与历史文化,收录了48篇传说,讲述了嵩山七十二峰的由来、嵩阳书院的历史故事、中岳庙的民间轶闻等,为嵩山文化的传承留下了珍贵资料。
除了纯文学创作,王鸿钧在民间文艺领域的探索同样成果丰硕。他深知民间文艺是地域文化的 “活态载体”,于是将多年积累的民间文艺创作与搜集成果整理成册,出版了《趣汇》一书。这本书如同登封民间文艺的“百宝箱”,收录了他创作的豫剧小戏3篇——《春耕忙》《邻里情》《送公粮》,均以登封农村生活为背景,唱词朴实直白,曲调贴合豫剧韵味,生动再现了农民的劳作场景与淳朴情感;曲剧说唱23篇,涵盖河洛大鼓、河南坠子、对口相声、书帽和快板等多种形式,其中河洛大鼓《少林武僧抗倭记》改编自少林僧兵的历史故事,唱段铿锵有力,将武僧的侠义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河南坠子《大禹治水传》则以说唱结合的方式,将大禹在登封治理水患的古老传说娓娓道来,让晦涩的历史故事变得通俗易懂,更易被大众接受;对口相声《嵩山趣谈》则以幽默诙谐的语言,讲述嵩山的自然景观与民间轶闻,既具娱乐性又富含文化内涵。书中还收录了王鸿钧创作的民歌32篇与搜集整理的民歌26篇,创作民歌《嵩山高又高》以“嵩山高又高,颍水绕山腰,麦浪翻金波,乡亲笑弯腰”的直白歌词,描绘出登封山水的秀美与农耕生活的喜悦;搜集的民歌《打麦号子》则完整保留了登封农民打麦时的劳动节奏,“一领众和”的唱词形式,再现了集体劳作时的热闹场景,是研究登封农耕文化的珍贵资料。《趣汇》的出版,不仅是对登封民间文艺形式的系统梳理,更让这些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得以留存,为后世研究登封民俗文化提供了鲜活样本。此外,王鸿钧还将自己多年发表在各类报刊的文学作品精选汇编,出版了《梅嫂》一书。该书收录小说 37 篇、报告文学3篇、散文12篇,内容多以登封乡土生活为核心:小说《梅嫂》讲述了改革开放初期,登封农村妇女梅嫂冲破传统观念束缚,带领乡亲们发展养殖业、实现脱贫致富的故事,主人公身上的坚韧与智慧,正是登封女性的真实写照;报告文学《陈艮兰的遭遇》聚焦登封普通妇女陈艮兰在时代变革中的人生起伏,折射出社会转型期农村女性的生存状态;散文《卢崖寺听雨》则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卢崖寺雨天的景致,“雨打古柏沙沙响,泉流石涧潺潺鸣”的描写,尽显嵩山古寺的清幽意境。《梅嫂》的出版,既是对王鸿钧个人文学创作的阶段性总结,也为读者提供了多维度了解登封地域文学的窗口,让不同体裁的作品共同勾勒出登封的风土人情与时代变迁。
薪火相传护文化根脉
王鸿钧对登封地域文化的守护,从不止于个人创作的 “独奏”,更在于他始终以组织者、推动者的身份,搭建文化传承平台、培育青年文化力量,让登封文脉在代际传递中生生不息。
1986 年,在登封县委有关领导的支持下,王鸿钧牵头成立了登封市大禹文化研究会——这是登封首个以大禹文化为核心的民间文化组织。彼时,大禹文化在登封虽有历史遗存,却缺乏系统研究,许多民间传说仅靠老人口头相传,随时面临失传风险。王鸿钧深知,登封作为禹都阳城(王城岗遗址)所在地,是大禹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境内50余处大禹文化胜迹,从启母石、禹王庙到告成镇的“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都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财富。研究会成立初期,面临资料匮乏、人员短缺的困境,王鸿钧主动扛起重担:他带着研究会成员走遍阳城遗址周边的告成、大金店等乡镇,挨家挨户寻找知晓大禹传说的老人,将“大禹凿龙门”“启母涂山氏送饭”“禹王锁蛟”等口头传说一字一句记录,整理成《登封大禹民间传说集》初稿;他多次前往郑州、洛阳等地的图书馆、档案馆,查阅《尚书・禹贡》《史记・夏本纪》中关于大禹的记载,以及近现代学者的研究论文,为研究会补充理论资料;他还积极联络河南省社会科学院、郑州大学的历史学者,邀请他们来登封考察王城岗遗址,举办“大禹文化学术研讨会”,让登封的大禹文化研究与学术界接轨。
在王鸿钧的持续推动下,登封市大禹文化研究会的影响力不断扩大:1990 年,组织编撰的《登封大禹神话传说集》正式出版,收录民间传说42篇,成为国内首部系统记录登封大禹传说的专著;2000年,参与编撰《登封文史资料・大禹文化专辑》,首次将大禹文化的历史遗存、民间传说、学术研究整合成册;2008年1月,中国民协命名登封市为“大禹文化之乡”,并设立“中国大禹文化研究中心”,这一荣誉的背后,离不开王鸿钧等早期研究者的多年积累。此外,在他的倡议下,登封从2005年起举办“大禹故里文化节”,通过禹王祭祀典礼、大禹传说故事会、文化产品展销等活动,让大禹文化从学术殿堂走向大众生活。如今,“大禹故里文化节”已成为登封的重要文化品牌,每年吸引数万游客参与,而王鸿钧当年整理的传说故事,也成为文化节上讲解员向游客介绍大禹文化的重要素材。
王鸿钧还常常带着青年作者 “下基层”采风:春天,他领着大家到嵩山脚下的村庄看春耕,教他们观察农民劳作的细节,从“弯腰插秧的姿势”“田间的对话”中捕捉创作灵感;夏天,他带大家到燕子河畔听民歌,让青年作者记录村民口中的“打麦号子”“采茶歌”,感受民间文艺的鲜活;秋天,他带大家到少林寺周边走访,听老武师讲少林武术故事,引导他们挖掘传统文化中的创作素材;冬天,他则带大家到中岳庙感受庙会文化,从“祈福的香客”“叫卖的小贩”中寻找散文创作的切入点。他常对青年作者说:“不要总想着写远方的故事,咱们登封的山、登封的水、登封的人,都是最好的创作素材,写好了家乡的事,才能写出有温度、有力量的作品。”在他的悉心培养下,一批热爱登封地域文化的青年作者逐渐成长起来,后来大多成为登封文艺界的中坚力量,延续着他“扎根乡土、书写家乡”的创作理念。
离休后,王鸿钧对文化传承的热情丝毫未减。2000 年初冬,他自费承印《少林奇侠传》,印数仅500册,书资合当时小麦万斤有余——这笔钱是他多年稿费的积累,原本可以用来改善晚年生活,他却全部投入到书籍出版中。在该书后记中,他写道:“今岁,敝人将发表出版的少林武术故事,择优集印一册,仍定名《少林奇侠传》,愿这些故事能让更多人记得少林文化,记得登封的根。”书籍出版后,他没有出售,而是免费赠送给登封的中小学、文化馆、图书馆,以及当年帮助过他搜集故事的老人们。他说:“书印出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让这些故事能留下来,给孩子们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家乡有这么多好故事。”此外,他还常常接待前来请教的年轻文化工作者,无论是民间故事的整理方法,还是登封方言的考证,他都耐心解答,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笔记本,让年轻人摘抄资料。直到2005年去世前,他还在整理“少室山三十六峰传说”,计划出版《嵩山传说・少室山卷》,遗憾的是,这一愿望最终未能实现,但他留下的手稿,如今已成为登封市档案馆的珍贵文物,继续为嵩山文化研究提供参考。
大爱无疆显故乡情怀
王鸿钧的一生,始终以 “登封人”的身份为荣,他不仅用文字书写家乡,更用行动反哺家乡,将对登封的深情融入每一件小事,彰显出一位乡土文人的赤子之心与责任担当。1988年3月,一则消息在登封传开:“王鸿钧用稿费买了万斤小麦,捐给山区学校了!”在那个粮食仍属紧缺物资的年代,“万斤小麦”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是王鸿钧从1953年发表第一篇作品开始,35年间积攒的稿费,其中有《少林寺民间故事》的稿酬,有《梅嫂》的版税,也有零散发表文章的微薄稿费。当时,登封部分山区小学的孩子们因为家境贫寒,常常面临“午餐只有红薯干”的困境,王鸿钧从县教育局得知这一情况后,没有丝毫犹豫,主动联系粮食部门,将全部稿费兑换成小麦,分发给告成、君召、石道等乡镇的8所山区小学,为孩子们添置“营养餐”。
登封县委、县政府为表彰他的善举,特意在县文化馆召开表彰大会,授予他 “功在当今,泽被后世”的牌匾。面对荣誉,王鸿钧却十分淡然,他在大会上说:“我是登封北新庄的娃,是嵩山的水土养我长大,是登封的乡亲帮我成材。当年我乞讨时,是乡亲们给我半块窝头;我上学时,是老师帮我垫付学费。现在我能写几篇文章,拿点儿稿费,给孩子们买点儿粮食,算不了什么。只要孩子们能好好读书,将来能为登封做事,我就满足了。”如今,当年受益的孩子们大多已长大成人,有的成为教师回到山区任教,有的成为公务员投身家乡建设,有的成为企业家反哺登封经济,他们中不少人仍记得“王爷爷送小麦”的故事,这份温暖也成为他们回报家乡的动力。
在生活中,王鸿钧始终保持着 “乡土文人”的简朴。他的家在登封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屋内没有名贵家具,只有满墙的书籍和堆在桌上的手稿——从《少林寺民间故事》的修改稿,到《大禹文化研究笔记》,再到搜集的民歌手抄本,整整装了12个木箱。他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吃饭也多是玉米糁、红薯、馒头等家常便饭,唯一的“奢侈品”是一支用了20多年的钢笔。他常对家人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文化不一样,你把它留下来,后人就能受益,这才是真正的‘财富’。”他的儿子王建国回忆:“父亲去世前,还叮嘱我们,把他的手稿捐给登封市文化馆,不要留给个人,让这些资料能帮到研究登封文化的人。”如今,王鸿钧的手稿已成为登封市文化馆的“镇馆之宝”,每年都有学者、学生前来查阅,这些泛黄的纸页上,仍留存着他对登封文化的执着与热爱。
一生坚守铸文化丰碑
2005 年6月25日,登封的天空飘着细雨,王鸿钧在自家的书桌前溘然长逝,享年77岁。书桌上,还摊着他未整理完的“少室山三十六峰传说”手稿,钢笔斜放在稿纸旁,墨水未干,仿佛主人只是暂时起身,随时会回来继续书写。这位深耕登封地域文化50余载的老者,用一生的坚守,为登封铸就了一座无形的“文化丰碑”——他的文字,记录了登封的山水与人文;他的行动,守护了登封的文脉与薪火;他的精神,成为登封文人的“风向标”。
王鸿钧留下的 “文化遗产”,首先是一部部浸润着嵩山烟火的作品。从1953年的《从心眼里亮了的人们》,到1989年的《少林寺民间故事》,再到2000年的《少林奇侠传》,他的作品跨越半个世纪,涵盖报告文学、小说、民间故事、戏曲、民歌等多个领域,总量超过千万字。这些作品,是登封的“活态文化档案”:《登封跨上钢铁骏马》记录了上世纪70年代登封工业从无到有的起步历程,其中提到的“登封农机厂”“颍河化肥厂”,如今已成为登封工业发展的历史符号;《养猪的故事》再现了改革开放初期登封农民“包产到户”后的生产热情,主人公“王大婶”的形象,成为一代登封农民的缩影;《嵩山传说》系统梳理了嵩山的历史传说与自然景观,其中关于“嵩阳书院二将军柏”“中岳庙铁人”的描写,至今仍是景区讲解员的重要参考;《趣汇》中收录的民间曲艺作品,更是成为登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重点研究对象。如今,这些作品被集中收录在登封市图书馆的“地方文献专架”上,每年借阅量居高不下,成为研究登封近现代历史、文化、民俗的重要资料。2018年,登封市文联组织编撰《王鸿钧文集》,将他的代表作汇编成6卷本出版,首发式上,数百名文化工作者、读者前来缅怀,不少人拿着文集感慨:“有了这套书,登封的老故事就不会丢了。”
更重要的是,王鸿钧留下的 “精神遗产”——一种对地域文化的“执着与热爱”,一种“扎根乡土、服务乡亲”的文人担当。他的一生,从未离开登封,从未离开嵩山,哪怕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哪怕在离休后的晚年,他始终把“记录登封、传承登封”作为自己的使命。他曾在一次文学讲座中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就做了一件事——把登封的故事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这句话,如今被刻在登封市文化馆的“文化名人墙”上,成为许多登封文化工作者的“座右铭”。如今,登封市非遗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沿着王鸿钧当年的足迹,继续走访民间艺人,搜集“登封窑陶瓷技艺”“嵩山宝剑锻造技艺”等民间技艺;登封的青年作家,以王鸿钧为榜样,深入乡村、社区,创作反映当代登封的作品,《驻村日记》《社区里的故事》等作品接连出版;就连登封的中小学生,也在课本中读到王鸿钧的故事,学习他“热爱家乡、传承文化”的精神,不少学校还开展“寻找登封老故事”活动,让孩子们采访老人、记录传说,延续文化传承的接力棒。
如今,漫步登封街头,从少林寺景区里 “少林武僧传说”的讲解牌,到中中岳庙的庙会,再到告成镇的大禹祭祀典礼,处处都能看到王鸿钧当年努力的“痕迹”——他记录的传说,成为景区讲解的内容;他推动的文化活动,成为登封的文化品牌;他守护的文脉,成为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嵩山依旧巍峨,颍水依旧潺潺,王鸿钧虽已远去,但他的文字会继续陪伴登封,他的精神会继续激励后人。
王鸿钧,这位登封地域文学的 “深耕者”,他的名字,早已与嵩山、少林、大禹文化紧紧相连,成为登封文化血脉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如登封市文联在《王鸿钧文集》序言中所写:“王鸿钧先生用一生证明,地域文学不是小众的‘边角料’,而是民族文化的‘根与魂’;文化传承不是孤立的‘个人事’,而是需要代代接力的‘众人业’。他的故事,会永远留在登封的土地上,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登封人,守护好自己的文化,讲好自己的故事。”(阎洧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