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7年冬，流放途中的白起在咸阳西郊杜邮亭停下脚步。白起流放杜邮的路上，秦昭襄王派人送剑令其自刎。白起仰天长啸，嬴稷！我白起一生不败，为秦夺下70余城，你为何如此狠毒？ 寒风卷着碎雪打在他脸上，像刀子割似的疼。送剑的内侍垂着眼站在一旁，手里捧着的剑鞘黑沉沉的，是当年秦昭襄王赐他的“辟易”剑——那年长平刚胜，他带着二十万赵军降卒的血回来，嬴稷在章台宫亲手把剑递给他，说“武安君持此剑，可斩天下敢挡秦者”。 他伸手抚过剑鞘上的蟠螭纹，指腹蹭到一处凹痕，是去年攻邯郸时被敌军箭矢崩的。那时他还在军帐里跟副将说，等破了邯郸，就把这剑送回咸阳打磨，哪成想没等到破城，倒先等来了削去爵位的诏旨。 “君上有令，武安君若不肯自决，臣……”内侍的声音怯生生的，被风一吹散了半截。 白起猛地回头看他，那双曾在战场上吓破六国胆的眼，此刻红得像燃着的炭火。“不肯？”他扯着嘴角笑，笑声混着风，听着比哭还涩，“我白起打了四十年仗，从新城打到长平，手里攥着的人头够堆座山，哪有不肯死的道理？我是恨——恨我替他嬴稷踏平了韩魏，却落得个‘抗命不遵’的罪名！” 雪下得更密了，杜邮亭的茅草顶簌簌落雪。他想起长平那夜，四十万赵军降卒挤在山谷里，火把映着他们冻得发紫的脸。副将问他“留着还是杀了”，他望着咸阳的方向看了半宿，最后咬着牙说“杀”——他知道嬴稷要的是彻底踏碎赵国的胆，哪怕后世要骂他屠夫。 可如今呢？他不过是说邯郸打不得——长平刚耗了秦国半国粮草，士卒们胳膊还没缓过来，赵人又抱着必死的心守着城，这时候强攻就是把秦军往火坑里推。可嬴稷不信，范雎在他耳边嚼舌根，说他拥兵自重，说他想凭军功压过宗室。 “我哪是拥兵自重啊……”他喃喃着把剑抽出来，剑身在雪地里亮得晃眼，映出他两鬓的白发。当年他还是个无名小卒时，跟着魏冉将军打仗，魏冉拍着他的肩说“白起啊，咱们武将这辈子，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自己人手里”，那时他还笑魏冉多愁，如今才懂这话里的苦。 内侍往后缩了缩，不敢看他握剑的手。白起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嬴稷啊嬴稷，你杀了我容易，可你记着——秦能凭我白起慑住六国，等我死了，那些被我砍了父兄的，会绕得过秦国？” 他抬手把剑横在颈间，寒风从领口灌进去，冻得骨头缝都疼。恍惚间好像看见长平的血染红了雪地，看见伊阙之战时自己带着锐士冲阵的模样，看见魏冉将军在渭水边送他出征，说“活着回来喝庆功酒”。 “罢了……”他闭上眼，手腕猛地一用力。 雪落在他渐渐冷下去的脸上，悄无声息地融了。内侍抖着嗓子喊“武安君遵旨”，声音在空旷的杜邮亭里飘着，连只惊起的鸟雀都没有。 后来秦昭襄王听说白起死时骂他“自毁长城”，气得摔了案上的青铜爵，却在夜里对着地图发呆——地图上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城池，都是白起一刀一刀为秦国夺来的。再后来秦攻邯郸果然大败，损了十万士卒，败讯传到咸阳那天，嬴稷站在章台宫的高台上，望着西边杜邮亭的方向，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世人总说“飞鸟尽，良弓藏”，可白起不是藏起来的良弓，是被自己人亲手折断的箭。他一生为秦征战，把六国打怕了，也把自己活成了秦昭襄王眼里“功高震主”的刺。说到底，不是他不够忠，是帝王的猜忌里，容不下一个“一生不败”的武安君。 参考书籍：《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战国史料编年辑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