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定陶有户富裕人家，祖孙三代都积德行善，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善人。到了第四代，家里的独子长到十四岁，该请个教书先生辅导科举学业了。老财主对先生的挑选格外严苛，挑来挑去，过了好一阵子也没定下来。

这天夜里，老财主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人对他说：“你想给儿子找好老师，非去吴郡扫帚村请那位秀才不可。”

醒来后，老财主又惊又疑，但还是收拾行装，专程赶往苏州。到了苏州城，他四处打听扫帚村，才知道那是城西一片偏僻荒凉的地方。等好不容易摸到村子，只见野地茫茫、人烟稀少，连个问路的人都难找。

正发愁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翁慢悠悠走了过来。老财主赶紧上前拱手打听扫帚村的那位秀才。老翁听完，忽然笑了：“你要找的秀才，就是老朽我啊。” 老财主又惊又喜，忙把请他当老师的诚意说了一遍，还想跟着去老翁家里拜访。老翁摆摆手：“我那破屋子实在容不下贵客，既然你诚心相邀，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老财主大喜过望，当即用车载着老翁回了定陶，让儿子恭恭敬敬地拜在老翁门下。

这位老翁教书格外严格，不管寒冬酷暑，都盯着学生日夜苦读。他教的文章，除了那些科举标准范文，大多是自己当年备考时写的习作，还有历年岁考、科考的应试文章。要是学生写的文章不好，老翁就亲自写一篇范文，让他反复诵读、模仿。

不出一年，老财主的儿子就顺利考上了秀才，进了县学。可老翁还不罢休，又找来往年科举落榜的卷子让学生研读，还要求他模仿那些当下被评作 “清真雅正”、能入选高名次的文章体例。就这么苦学几年，到了春秋两季的科举考试，老财主的儿子竟连战连捷，一路考中举人、进士，成了当地的大喜事。

老财主乐坏了，特意摆下宴席给老翁祝寿，酒过三巡，他忍不住问道：“先生您随便露两手，就能让我这不争气的小子金榜题名，怎么您反倒甘心窝在穷乡僻壤，一辈子只当个秀才，到老都没考中功名呢？”

这话一问，老翁顿时叹了好久的气，眼眶也红了。老财主追问缘由，老翁才缓缓开口：“我说了你别害怕，我其实不是活人，是个鬼魂。”

老财主吓了一跳，却还是稳住心神听他说下去。老翁接着道：“我年轻时品行不端，做了些有愧于礼教的事，以至于在考场蹉跎了五十多年，连一次功名都没捞到。我那媳妇又刻薄，总说我写的文章不合时宜才落榜，天天骂我‘钝秀才’。我心里憋屈，带着这口气就郁郁而终了。”

“后来我知道你家三代积德，有深厚福报，就想着借你家的德泽，让我的文章也能扬眉吐气 —— 要让世人知道，我一辈子潦倒，不是文章写得差，不是我本事不行！也得让天下人明白，能高中科举的，靠的是积福积德，不是光有辞藻功夫！”

说完，老翁捶着胸口大哭一声，身子一歪就倒地不见了。

老财主又惊又叹，心里感念老翁教儿子的大恩，专程又去了一趟扫帚村。只见村子里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旁停着一口棺材，灶台下有个老妇人正在烧火做饭。老财主上前打听，老妇人抹着泪说：“那棺材里是我过世三年的丈夫。他生前最恨别人叫他‘钝秀才’，临终前还跟我说，‘我德行浅薄，没能考取功名让你沾光受封，以后定会用我的文章给你换来福报’。我记着这话，才勉强撑着活下去。”

老财主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当即拿出千两白银接济老妇人，还帮着她把老翁的棺木好好安葬了才回去。后来，老财主的儿子被选去当了县令，特意把那位老妇人接到任上，给她养老送终。

这事儿传开后，有人感慨：“读书人该先修德行，再谈文章。所以科举榜单上，多半是积德行善人家的子弟。年轻时失了德行，到老都考不上功名，就算死后还能当鬼老师教人考中，终究比不上那些靠自身德行换来功名的人。比起那些凭良心积福登科的，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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