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店月底关,其实只要少请人,自己顶上去,一年除掉个人正常开支落袋12万,是肯定没问题的。这笔账如果外面人不懂算,大厦同行打工人是懂的,他们做了多年的前台了解这个行业。 就像15楼的张姐,昨天路过我店门口,隔着玻璃幕墙冲我摆手,指尖在玻璃上点了点,又指了指自己的腰。我知道她啥意思——上个月我搬货闪了腰,她在前台看着我被徒弟扶着进电梯,当时就叹着气说:“小周,你这钱是拿命换的。” 我对着玻璃幕墙那边的张姐苦笑了下,也抬抬手摆了摆。店里空调有点凉,我裹了裹外套往里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屋传来“哐当”一声,不用看就知道,准是徒弟小林又把拖把桶碰倒了。 “林儿!你能不能稳当点?”我扯着嗓子喊了声,小林趿拉着拖鞋从里屋跑出来,脸上还沾着点灰,手里攥着块抹布:“周哥,对不起啊,地太滑了。”他挠着头,眼睛瞟向墙上的日历,那红圈圈住的“30”特别扎眼——那是我们关店的日子。 我没再说他,走到柜台后坐下,后腰又隐隐有点疼。就是上个月那批打印机,小林他老家来电话说他妈病了,急着回去,我寻思别耽误他,就自己去仓库搬。那玩意儿看着不大,死沉,我弯腰刚把箱子拎起来,就听见“咔嚓”一声,当时人就僵那儿了,冷汗唰地下来。还是隔壁花店的小妹看见,喊了两个送水的师傅把我架起来,扶进电梯时正好撞见张姐在前台登记访客,她那眉头皱得跟拧麻花似的:“你这孩子,逞什么能!小林不在不会等明天?” “这不急着给客户送嘛,耽误了要赔钱。”我当时还嘴硬,结果躺了三天,腰上贴满膏药,动一下跟拆骨头似的。 正想着,玻璃门“叮咚”响了,张姐挎着包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刚熬的小米粥,给你带了点。”她把桶放柜台上,扫了圈店里:“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嗯,桌椅板凳联系了收旧货的,明天来拉。电脑啥的留着自己用。”我打开保温桶,米香混着姜味飘出来,“谢了张姐。” “跟我客气啥。”张姐靠在柜台边,“其实我知道你咋想的,12万是不少,但你算算,你今年多大?42了吧?腰这玩意儿,坏了就修不好了。我前楼老陈,开饭馆的,跟你一样,自己当老板兼伙计,去年冬天搬煤气罐摔了,现在还拄拐杖呢,那店不也黄了?” 我舀粥的手顿了顿。其实关店这事儿,我琢磨了小半年。去年体检,医生就说我腰椎间盘突出,让别干重活,我当时没当回事。直到上个月闪了腰,半夜疼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想:我这是图啥?一年12万,看着不少,可天天从早上8点忙到晚上10点,进货、搬货、修机器、接客户,连轴转。小林跟着我三年,从学徒到能独当一面,可我这店就这么大,他总不能一直给我当伙计,年轻人该出去闯闯。 “小林呢?”张姐问。 “里屋擦窗户呢,说要给我留个‘干干净净的回忆’。”我笑了笑,里屋传来小林含糊的声音:“周哥!玻璃擦完了!你看亮不亮!” 张姐也笑了:“这孩子,心眼实。”她拍拍我胳膊,“你啊,就是心太软,总替别人想。不过话说回来,关了店也好,歇歇,养养腰,以后找个轻松点的活,不比现在强?” “嗯,打算先歇俩月,带老婆孩子去趟云南,之前答应他们好几年了。”我喝了口粥,胃里暖烘烘的。 正说着,小林端着盆水出来,看见张姐,喊了声“张阿姨好”,然后蹲下来擦柜台腿,声音低低的:“周哥,我昨天投了个简历,是家科技公司,招技术员,我想去试试。” 我心里一软,拍拍他后背:“好啊,年轻人就该去大地方。你技术不差,肯定能行。” 小林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周哥,我舍不得你。” “傻小子,以后常联系不就行了?”我揉了揉他头发,“等你发了工资,请我吃顿好的。” 张姐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行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前台还得盯着。”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小周,想通了就好,身体是1,钱是后面的0,没了1,要多少0都没用。” 玻璃门关上,店里又安静下来。小林还在擦桌子,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方方正正的光斑。我看着那光斑,突然觉得心里松快多了。 月底关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