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寒

1988年春节，一位从台湾监狱回到大陆的老地下工作者，带回来一份名单。名单上写着上百个名字，都是1950年代在台湾被杀害的地下党员。

其中有一行字：刘光典，旅顺人。就这六个字，让一个家庭等了38年，这个人1959年就死了，1991年才被追认为烈士。中间隔了32年。

为什么这么久？因为国民党特务玩了一招狠的，他们找了个假刘光典，跑到香港去"投诚"。

1950年1月6日，刘光典第二次踏上台湾的土地。

他这次来取情报，上一次来，他顺利带走了一箱子绝密资料——台湾西海岸驻军分布、基隆高雄两地通讯密码、气象海潮数据。

这些东西对解放台湾至关重要，中央社会部的领导觉得他靠得住，又派他来取第二批。

可这次台湾的局势，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蒋介石退到台湾后，整个人都疯了，他天天琢磨怎么抓共产党。蒋经国那时候管着保密局，手底下毛人凤、谷正文这帮人都是干特务出身的老手。

他们发现了洪国式情报小组的一些线索，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悄悄往"北方企业行"塞了两个自己人进去。

这叫"钓鱼"。

1月29日晚上，国民党特务在台北泉州街20巷16号，抓住了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

这个人参加过长征，算是老革命了，结果被抓一个礼拜，就全招了。他把整个台湾地下党的组织架构、人员名单、联络方式，全部供出来。

1800多人因此被抓。

2月28日下午，国民党特务突然动手，把"北方企业行"的人一锅端了，洪国式在台北火车站被诱捕。

刘光典那天住在基隆，准备买船票回香港，他去码头排队买票，没买上，就回旅馆睡了一觉。

就这一觉，救了他的命。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军警，他意识到出事了，立刻跑到邮局，给香港的联络站发了封快信："俊弟得急性脑炎亡故。"这是暗语，意思是北方企业行完了，赶紧转移其他人。

发完这封信，刘光典销毁了手里的情报和文件，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台湾籍情报员王耀东找到了刘光典。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先往南跑，他们坐火车到台南，又转到善化，最后躲进旗山的深山里。当地有个农民叫赖正亮，冒着风险收留了他们。

可这样躲着不是办法，全台湾都在抓人，到处都是检查站。刘光典和王耀东决定往更深的山里走，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在海拔1000多米的地方。

这个洞小得可怜，洞口只有半米见方，往里头钻进去，长度一米一，高度一米七。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来。

白天他们不敢出来，就窝在洞里。晚上出来找吃的，摘野果，捡树根，运气好能逮着只野兔，渴了就收集露水喝。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四年。

1952年，有个台湾籍地下党员找到刘光典，说自己快撑不住了，想去投降。这人拖家带口，没吃的，孩子饿得直哭。

刘光典听完，把自己身上仅有的200台币全掏出来，塞给他："买点粮食，渡过这关。咱们一起坚持下去，台湾早晚会解放。"

那个人后来真的没有投降，一直坚持到底。

1954年2月，又有个地下党员叫胡沧霖的被抓了，他扛不住刑讯，把刘光典藏身的山洞位置说了出来。2月13日下午，大批军警包围了那个山洞，刘光典和王耀东被押下山，关进了监狱。

国民党审讯了刘光典好几个月，什么都没问出来。

刘光典一个字都不说，打他，他不说。给他烟抽、好吃的，他还是不说。审讯人员气得没办法，换了个思路。

他们想出一招，既然从这个人嘴里套不出东西，那就让他"背叛"。

1954年2月底，香港的报纸上突然出现一条新闻：大陆派来的共产党间谍刘光典，在台湾被捕后幡然悔悟，决定脱离共产党，为党国效力。

配合这条新闻，国民党特务还找了个人去香港演戏。

这个人身高体型跟刘光典差不多，穿着刘光典常穿的那种棕色西装。他在香港的茶楼里，当着记者的面，发表"脱离共产党"的声明，还说什么共产党如何如何，国民党如何如何。

消息很快传回大陆。

组织上接到情报，说刘光典在香港公开"投诚"了，当时两岸隔绝，没办法核实真假。为了保险起见，组织只能把跟刘光典有关的人全部调查一遍。

刘光典的妻子王素莲，那时候在北京带着三个孩子，她听说丈夫"叛变"的消息，整个人都垮了。她本来就有心脏病，这一打击，病情急速恶化。

邻居不敢跟他们家来往了，孩子在学校被同学指着骂"叛徒的儿子"。组织上通知他们搬家，从原来的房子搬到雍和宫附近一个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

1955年10月18日，王素莲在北京同仁医院去世，年仅32岁。

临死前，她还在念叨："等全国都解放了，他就回来了。"

她不相信丈夫会背叛。

三个孩子成了孤儿，大女儿刘玉芳那年12岁，二儿子刘玉胜10岁，小儿子刘玉平7岁。他们在这个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相依为命地长大。

而此时的刘光典，还关在台湾的监狱里，他不知道妻子已经死了，不知道孩子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开口。

1958年底，国民党对刘光典进行了审判，判决书写得很长，罪名一大堆，最后判处死刑。

1959年1月13日，蒋介石在判决书上批了一行字："刘犯死刑照准。"他还问了一句："此案系四十三年(1954年)所破获，为何延至现在始行判决？"

因为他们一直想让刘光典开口说话。

2月4日凌晨，台北新店安坑刑场，天还没亮，空气里飘着细雨。刘光典被五花大绑押出来，胸前挂着写有他名字的牌子。

执行官问他有什么遗言。

他说了两个字："没有。"

然后在执行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拍照的人给他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刘光典歪着头，眼神轻蔑而平静。

四声枪响，刘光典倒在了土堆上，年仅37岁。

刘玉平始终不相信父亲会叛变。

他长大以后，只要有机会就去打听父亲的消息，但是那个年代，台湾方面的消息根本传不过来。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收集资料，试图拼凑出真相。

1988年春节，转机来了。

一位从台湾出狱回大陆的老地下工作者，带回了那份名单。名单上有一百多个名字，都是在台湾被杀害的地下党员。刘光典的名字就在其中。

虽然只有"刘光典，旅顺人"这六个字，但对刘家姐弟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这证明父亲没有叛变，他是被杀害的。

1991年，刘光典被正式追认为革命烈士，单位给他落实了政策，民政部门补办了烈士证。刘家姐弟买了个骨灰盒，把它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盒子里是空的，没有骨灰，也没有遗物。

刘玉平不满足，他想知道父亲在台湾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被捕的，怎么牺牲的。

他开始满世界找资料，去上海，去沈阳，去台湾。只要听说哪里有关于父亲的资料，他就想办法去找。

2008年，他儿子刘新宇在网上搜索"刘光典"这个名字，突然跳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台湾出版的一本小册子，叫《一个匪谍逃亡的故事》。封面是粉红色的，上面印着"台湾省保安司令部编印 四十四年元月"。

刘玉平托人从台湾买回这本小册子，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载了刘光典在旗山深山里逃亡四年的经历。山洞有多大，吃什么，喝什么，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国民党当年编这本小册子，是想宣传他们如何英勇抓捕"匪谍"。没想到几十年后，这本小册子成了证明刘光典英雄事迹的铁证。

同年，台湾的朋友又传给刘玉平五份重要资料：刘光典行刑前的两张照片，蒋介石对案件的批示，判决书，还有解剖报告。

照片上的刘光典，歪着头，眼神里全是轻蔑，他看着镜头，好像在说你们赢不了的。

2008年11月，刘玉平姐弟三人去台湾，在台北六张犁找到了父亲的骨灰。他们把骨灰分成两份，一半带回大陆安葬在八宝山，一半留在台湾。

"等两岸统一那天，我们把父亲的骨灰合在一起。"刘玉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从1959年到1991年，整整32年，一个为国家牺牲的人，因为敌人的一个反间计，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他的妻子因此含恨而死，他的孩子因此受尽委屈。

这笔账，该怎么算？

2013年12月，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建成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花岗岩墙上刻着846个名字，都是1950年代在台湾牺牲的地下工作者，刘光典的名字就在其中。

刘玉平现在73岁了，头发全白了，他在北京东城区一个小四合院里，租了间十平方米的房间当工作室。柜子上摆着父亲的黄铜雕像，墙上贴满了他这些年收集的资料。

他说，我这辈子就干这一件事，把父亲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参考资料：

央广网：《隐蔽战线主要创始人丨李克农：深入敌人内部，巧传绝密情报》(2020年3月9日)

共产党员网：《刘光典——他潜入台湾、与敌周旋数载，上演传奇谍战人生》(2024年5月24日)

北京日报：《隐蔽战线英烈刘光典诞辰101周年纪念活动在京举行》(2023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