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朝亡于党争,党争起源于张璁?”
今儿,咱来认识认识这位爷。
在“明朝饭圈”里,张璁算是一个比较偏门的人物。打开他的简历,前半生一张白纸,首次登场就是“大礼仪之争”。

(1521年)正德十六年,一个46岁的温州老书生考上了进士。在进士平均年龄32岁的明朝,年龄超过45岁的进士,绝对属于“凤毛麟角”。
从(1498年)弘治十一年中举往后23年,张璁冲刺进士冲了八回。前七回,回回落榜。
第七回考完后,张璁本不想考了,打算走举人进入官场的赛道。“举人入仕”虽在编制、身份、晋升渠道差点意思,但好歹也能圆上当官梦。
从个人感受上,40多岁的中年人跟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同一张试卷同场竞技,不免让人笑话。
即便是考上,如果按照今天“干部年轻化”的趋势,40来岁的乡科级就到了退班子、走“职级主任科员”的年纪,他这才入职,实在没啥意思。
正德十五年某月某日,张璁在永嘉县城大街上瞎溜达,遇上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要来张璁的八字一看,大呼“先生大才,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在算命先生的鼓励下,已是“须发皆白”的张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名参加了正德十六年(辛巳科)会试。
该说不说,算命老头说得真准。张璁考上了,成绩还不错,考了“三甲一百三十二名”,当届总共录取了三百三十名。张璁先被分配到了礼部观政,相当于先到礼部跟班学习待分配。

有时候,人不认命不行。
张璁刚到礼部报道,赶上了明朝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大礼议事件”。
这一段非常有意思。
嘉靖和正德是同一个爷爷“宪宗朱见深”。嘉靖是老四兴献王朱祐杬的儿子,正德是老三弘治帝朱祐樘的儿子。
正德是一个很时髦的皇帝,整天沉浸在行为艺术不能自拔,对结婚生育几乎是“化学性绝育”。死后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按照“兄终弟及”的继承规则,皇位落到了嘉靖头上。
一开始,嘉靖没往多处想,让当皇帝就当呗。当上后,就遇上了一件尴尬的事。
礼部在拟定登基大典方案时,有一个祭祖的环节。嘉靖得对着天下臣民说,朱祐樘是我爸爸,朱祐杬是我皇叔。
嘉靖一听,不干了。哪有当皇帝连亲爸爸都给当丢了的,没道理呀。

群臣也挺愣,没鸟嘉靖。告诉他,甭说这个,说也没用,就按我们的方案来办。
之后,爆发了“左顺门哭谏”事件,正四品以上高级官员一百八十多人集合到左顺门哭祖庙闹事,嘉靖调来锦衣卫武装驱逐,十七个高级官员被活活打死。
在“大礼议事件”和“左顺门事件”中,刚入职的张璁倒向了嘉靖,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自认为很牛掰的老同志都去闹事了。老实习生张璁偷偷上了一份《大礼或问》的奏疏,引用唐朝陆贽“皇帝应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的观点,提出了“非天子不议礼,原皇上奋然裁断”。
——不是当今圣上不遵守礼仪,而是过去搞错了,当今圣上是在纠正前人的错误。
《大礼或问》奏到了嘉靖的心坎上,相当于张璁向新皇帝递交了一份成功的投名状。对藩王继位,孤立无援的嘉靖来说,张璁自然成了他心中的铁杆心腹。
嘉靖没有亏待张璁,仅用了八年,将张璁由一个“试用期公务员”,破格提拔到首辅大位。

论辅政能力,张璁是明朝历史上被严重低估的能臣。
他辅政期间,干了很多实事。
上来就搞“土改”,比张居正早了50多年。
当时,张璁就发现了明朝“土地兼并”的问题,导致了民怨沸腾,各地民变不断。辅政后,他铁腕推动土地清丈,严禁地方私搞“土地投献”(挂靠官绅地主名下,逃避朝廷赋税),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律把土地如实清缴上报,就算宗藩贵族也不例外。
这可比张居正只盯着中产地主阶级,不敢“动真碰硬”宗藩的利益,强势多了。
针对人事方面,张璁上了《论用人》和《宪纲》,提出了不受资历限制,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理念。
他的这些治世理想,为“嘉靖中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改革就是这样,必定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张璁的施政理念与当时“闷声发大财”的庙堂潜规则显得格格不入,王公贵族对张璁的憎恶到达了极点。
很快,弹劾张璁,要求其下野的奏章跟雪片一样,摆在了嘉靖的案前。
每一次被人弹劾猛了,嘉靖顶不住压力,就把张璁调离京师。当官十四年,创下了明朝历史上阁臣“四进四出”的纪录。
四起四落,这样的官场人生也真是没谁了。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感觉张璁这个人挺正能量的。
还真不是。
明朝的官吏有一个特点,能臣和权臣往往是一肩挑。
张璁是改革派,他最初拉拢桂萼、夏言组建了改革联盟。明朝党争就这么个尿性,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张璁辅政期间,在人事调整和权力分配上对夏言照顾不周,进而激化了夏言的“叛变”。
桂萼是1478年生人,(1511年)正德六年的进士,(1529年)嘉靖八年入阁成了次辅。
夏言是1482年生人,(1517年)正德十二年的进士,(1529年)嘉靖八年,张璁当上了首辅、桂萼当上了次辅,而他仅仅由兵科给事中调到了吏科给事中,还在从七品位置上游逛。


这一下,可把夏言给刺挠到了。
咱仨一起打虎卖命,你俩吃干抹净不管我了。老子当年是江西省的状元,青词我也会写。既然如此,我就出来单干。
在转过来年的春季祭祀时,嘉靖别出心裁,想分开祭祀天地,群臣上疏反对。夏言献上一首华丽的青词——圣人举事,贵能下协人心,上顺天意。一通马屁把嘉靖给拍得极度舒适。
七个月后,夏言升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再过九个月,升礼部侍郎。再过两个月,桂萼去世,李时由礼部尚书替补入阁,原礼部尚书就变成了夏言。
18个月(一年半)时间,由从七品言官,升到正二品礼部尚书。夏言的升迁之路,跑出了“大明王朝加速度”。
牛掰!
夏言品尝到了拍马屁和升迁的快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再进一步,就得把前边的人给弄走。
拥有十年言官从业经历的夏言,特长就是“弹人”一口纯正的官方话术傍身,弹谁谁倒霉。而今,他已位居尚书,再弹肯定就是阁老们。
张璁就被夏言给“锁”头了。
可是,张璁为官太过谨慎,实在抓不到他的把柄。正当夏言找不到突破口时,一个妄人的上疏触动了嘉靖的逆鳞。
嘉靖十年七月,行人司司正薛侃上疏劝嘉靖早立皇储。嘉靖才当了十年皇帝,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让他考虑立太子,这是几个意思?
先是薛侃被扒了官服,削为庶民。而后,夏言上疏弹劾幕后主使是首辅张璁。最后,嘉靖表面上搞了一场廷讯,实际上选择了冷处理,此事不了了之,但夏言对张璁的弹劾从未停止。
在夏言的弹劾中,张璁惊恐地度过了四年。他自己也感觉到,首辅再当下去,就容易当出事儿。于是,上疏请求退休。
申请还在走流程,他人在值班房时先晕倒了。嘉靖见他病得不像样子,万分不舍签批了他的退休申请。
张璁平安着陆。四年后,在老家温州寿终正寝。
嘉靖一朝,能从夏言的弹劾中全身而退,张璁已经是大明王朝的一个官场奇迹。

回到文章开头的问题,有一种观点说“明亡于党争,党争源于张璁”。
这话,对,也不对。
嘉靖之前的党争,闹得再凶,还给人留活口。明朝“党争”变得恶性化确实是在张璁辅政期间,准确说是张璁和夏言决裂的嘉靖八年开始。
张璁之后,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伙人,揪着对方就是往死里整,有一个算一个。
再有就是,之前的首辅威望挺高的,相当于“宰相”的地位,大伙也都挺敬重,基本上扮演了群臣话事人的角色。皇权和臣权差不多恢复到了元朝之前“皇权与相权”相互制衡的状态。
张璁当首辅,选择了站对皇权,站到了群臣的对立面。
他算是打破这个秩序平衡的第一人。
PS:当党争搞起来,皇权与臣权失去平衡后,朝廷就会进入停摆状态,净在“扯犊子”的事上空耗,在不痛不痒的问题上口嗨。
如此,当然就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