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45·小买卖三老之三·“大爷”(下) 大爷也是一位遇着事儿能“出头”的人。老李家一位长辈去世,出殡往外抬“材”(方言,棺材),忽然下起暴雨。老人俩儿子在外头工作,常年不回家,小儿子在家儿,“蔫巴”,“不爱搭抻人”,跟庄里人没啥人情来往,也可能办事儿的时候儿没把人答对欢喜,“劳忙”的外姓人把棺材搭在当院儿大门的门槛子上。这户儿人家儿条件儿好,使的是好木头的大“材”人们吵吵嚷嚷:“这个天头,这么个大棺材,死沉死沉的,没法儿抬咧!散溜吧!” 老李家人愣在当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知不道咋办好——真要这样儿,事儿办不了不说,这要说出去,忒丢人哪!再说也忒丧气呀!这可咋整? 大雨哗哗地下,空气像凝固住一般。片刻的沉寂过后,大爷忽然走出人群,来到大门外,“扑通”跪在雨地,给“劳忙”的人们磕了个头,仰脸儿喊道:“各位老少爷们儿,看着我,大伙儿看着我 x xx,把材抬出去,把事儿办完!”喊完又给大伙儿磕了个头。“劳忙”的人凑上人手儿,抬起棺材,顶着大雨把棺材送到了墓地。 1946年底1947年初,老李家第6代、“老牌儿国民党员”李树蔚回倴城当了国民党滦宁县党部儿书记长。滦宁县党部儿跟县政府组建了“民众自卫队”,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还乡团”、“伙会儿”,李树蔚的兄弟李树华参加了自卫队,而且可能当了一个小头目儿。李树华有恶行,为炫耀枪法儿,曾在驻地射杀在棉花地劳动的无辜农人。国民党占据倴城的时间很短,1947年年底就被共产党赶跑,李树华挨枪毙在曾经打死无辜村民的王土儿(村),老李家从“土改”就挨整,没人敢去收尸。大爷套上一架牛车,拿了己个儿家儿一条破棉被,盖在李树华的尸身上,把李树华拉了回来。庄里人说:“老李家人是啥呀?!还不就是 xxx,把李树华拉儿家来咧!”“xx趁啥?他连己个儿都没盖的,还着个破被给李树华盖上咧!” 我记事儿的时候,大爷已经很老了,做起了小买卖儿,推着车子卖泥人儿、泥虎儿、泥公鸡,说是卖,也可以着破烂儿换。大爷卖泥人儿不吆喝,而是找个宽敞、人多的地方儿,“呱呱儿”挤泥虎儿,一会儿身边就聚儿来一大堆孩子。 大爷卖的泥人儿是民间手艺,上的色儿大红大绿,小人儿红袄绿裤子,不会动不能吹,买了就是摆在那儿看,我们都不稀罕;泥虎儿浑身白底儿,画着黄道道儿,身子两头泥塑,中间有牛皮纸连着,里头有“哨子”,两头儿一挤能发出“呱呱”声;泥公鸡染着红冠子,浑身彩绘羽毛儿,胸脯儿底下有吹气儿的眼儿,贴近了吹能出响儿。我们最稀罕的是小老虎儿,但我们家儿穷,几分钱一个也买不起,得一两年攒下一些“破鞋烂韂子”,才能换一个,拿到手里,真是宝贝,“格不少得”使劲挤,不小心打碎了,不仅会遭到大人的训斥,己个儿也得心痛得哭一场。 大爷会说“瞎话儿”。于家泡“庄主”解放以后盖的房子比“界壁邻右”突出一截儿,西山墙根儿下、界壁儿人家儿的大门前形成了一个小场子儿,夏天吃完后晌饭,一庄人都上这儿歇凉,大爷总爱给大伙儿“说”。我记忆最深的,是大爷讲《西游记》唐僧师徒取经回来,忘了“王八精”的事儿,“王八精生咧,把唐僧、孙悟空他们掀儿河里,经都湿咧,没法儿就在大石头上晒。”大爷讲得绘声绘色,我们听得如醉如痴,直到忒黑了,家家儿招呼回家睡觉,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大爷一辈子很穷,但己个儿活得乐呵,也带给我们很多快乐。
故乡记事·人物记·45·小买卖三老之三·“大爷”(下) 大爷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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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30 00:4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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