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68岁,自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说身上疲乏,没劲,慵懒,嗜睡,没有食欲,吃得很少,总想躺着,不想去外面转转,就想睡觉。一个月下来,他从156斤降到了138斤,脸颊的肉塌下去,以前合身的中山装现在晃荡得像挂在衣架上。 大哥今年六十八,上个月起就不对劲。 沙发角落陷出个窝,他蜷在里面,像块被晒蔫的老腊肉。 以前他爱坐在阳台喝茶,搪瓷缸子嗑得响,现在茶几上的龙井放了三天,茶叶沉在底,纹丝没动。 我问他要不要去公园遛弯,他眼皮都没抬,只摆摆手,喉咙里挤出个“累”字——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管。 一个月,他从一百五十六斤掉到一百三十八斤。 那天我蹲在他面前系鞋带,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的皮松垮垮垂着,像挂了截没人要的布条,再抬头看他脸,颧骨都突出来了,以前笑起来能堆出两坨肉的地方,现在只剩层薄皮绷着。 最显眼是那件中山装,去年过年他穿还嫌紧,现在套在身上,肩膀那儿空落落的,风一吹,衣摆晃得像面破旗。 嫂子说:“老了都这样,懒得动。” 我摸着他手背,凉的,指甲盖泛着青。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会这样?蜷着,不动,像株忘了浇水的植物? 上周三我硬把他拽起来,说去吃巷口那家馄饨。 他走得慢,脚像踩在棉花上,我扶着他胳膊,才发现他胳膊肘的骨头硌得我掌心疼——以前这里是有肉的,能捏出个软乎乎的团。 馄饨端上来,他只吃了两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没胃口。”他说,眼神飘向窗外,那儿有群孩子追着跑,他以前总爱看,说“热闹”。 我突然想起他上个月生日,全家聚餐,他还吃了两碗饭,怎么才一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硬拉他去医院。 抽血的时候他攥着我的手,指节发白,我才发现他手抖得厉害。 结果出来,医生说有点贫血,缺了些维生素,不算大毛病,开了药,叮嘱要多吃饭。 从医院出来,他走得稳了些,阳光照在他脸上,我忽然看清他眼下的乌青,像两只没擦干净的墨团。 原来那些“累”,那些“没胃口”,从来不是“老了都这样”。 他只是不会说——就像小时候他发烧,硬撑着送我上学,直到我发现他走路打晃,才哭着拉他去看医生。 回家路上,他突然说:“去买块五花肉吧,你小时候爱吃我做的红烧肉。”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嘴角竟然咧开个笑,虽然浅,却比这一个月来任何时候都鲜活。 现在我每周三来做饭,红烧肉炖得烂烂的,他能吃小半碗。 前天给他量体重,一百四十二斤了。 那件中山装还挂在衣柜里,我摸了摸衣摆,比上个月紧了点。 有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喝茶,搪瓷缸子又开始嗑得响,我就想起他蜷在角落的样子。 原来有些疲惫,藏在“老了”的借口里,像颗被土埋住的种子——你得扒开土看看,才知道它缺不缺水,缺不缺光。 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太容易把老人的“没事”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