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20·铁亮叔(下) 然而,这样儿的欢乐,在铁亮叔身上,却很少见。 铁亮叔不是这庄儿的人。据说他妈是一位国民党军官的“小媳妇儿”,在林西生下了他,后来国民党被打败,军官跑了,他妈找了庄里一位在林西矿上做工的人,娘儿俩跟着来到于家泡。铁亮叔在于家泡的家很穷,在铁亮叔过了岁数儿、年龄很大的时候儿,才说了一位从大户儿人家出来,无家可归的“梅香丫头”(方言,丫鬟)成亲。 1966年5月儿,铁亮叔受了鼓动,谋划着跟一伙儿人斗争庄里一位当过生产队干部儿、已经下台的“界壁子”,“高帽子都糊好咧,就等着第二天游街。”但当天晚上,界壁子的一位本家兄弟告到大队,说铁亮叔“污蔑xxx,是现行反革命”。原来,这年铁亮婶儿怀了第三个孩子,但可能是两口子记错了预产期,应该生产的日子早已过去,铁亮婶儿却就是不“养活”(方言,生孩子)。庄里人拿这个跟铁亮叔取乐儿,铁亮叔说:“你们知道啥,我媳妇儿揣的是大命人!”人们问:“咋的?”铁亮叔说:“你们媳妇儿都是十月儿怀胎,我媳妇这都怀了十仨月,还不养活,这孩子还不是大命人?”众人纷纷咧嘴:“就你会你媳妇儿,能养活啥大命人?”铁亮叔傲然回答:“哼!我们这孩子,将来命比xxx命还大。不信你们就看着!” 庄稼人没事儿瞎拉嗑儿,这话当时这么一说儿,也就过去了。但现在铁亮叔要整人,人家反过来拿这话整他,可就成了大罪。大队连夜找人儿取了证,认定了铁亮叔的现行反革命罪,决定第二天斗争他。 第二天早早儿地,大队干部儿带着民兵,把铁亮叔五花大绑,戴上前一天糊好的高帽子,押着他在高泡儿“六庄”游街。在游街的道儿上,有押着的民兵和激愤的群众一边儿高呼“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x铁亮”,一边儿接连不断“啪啪”扇铁亮叔大嘴巴,或者“咣”一脚踹铁亮叔个大前趴儿,给他个重重的嘴啃泥,铁亮叔双手反绑,躲不能躲,抗不能抗,就那么挺着,跌了再挨人家拽起来往前走。 游完街,俩民兵把已经站不住的铁亮叔扭送回家,踹开门,把铁亮叔往屋儿地下一扔,扭身儿走了。这候儿时铁亮叔满脸青肿,“脑袋像西瓜那么大”,鼻子眼儿、嘴角儿沁血,“眼肿得那就一条缝儿都没有哇!”在地下倒了很长时间,铁亮叔才爬上炕,捂住脑袋,”“妈呀妈呀”地大哭起来。 从此,铁亮叔成为一名“四类分子”,大小队开会,只要需要,都提前到场打扫会场,有时候儿还得“上台”,挨批斗。 知不道啥时候儿,铁亮叔开始在倴城修车子(车子,方言,自行车)。修车子比种地强,多少有个活钱儿进项儿。但铁亮叔家的日子却没因为这个富裕起来——也是知不道啥时候儿,铁亮叔爱上了喝酒,不管前晌儿(方言,上午)钱挣多挣少,晌豁(方言,中午)的酒是必然要喝,喝了酒后晌儿(方言,下午,不加儿化为晚上)能做活计就做,做不了就歪在摊子边儿睡觉,睡醒了,点儿早就再做会儿,晚了就离拉歪斜地骑车子回家,有一回骑到庄南儿,车把一歪,连人带车子摔儿道边儿沟里,竟然就在沟里睡了起来,直到傍黑前儿庄里下地的人们赶车回家,才把他拉回去。 铁亮婶儿对铁亮叔喝酒又气又恨,等他酒儿醒了,劝他别喝了,至少别每天必喝,每喝必醉,铁亮叔竟卷起舌头,学着大舌头儿说话说:“中!往后不喝酒,我喝塞(三)六!” 铁亮叔的酒,一直到老都没戒。
故乡记事·人物记·20·铁亮叔(下) 然而,这样儿的欢乐,在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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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22: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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