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24·“小狗儿”(下) 到改革开放,“小狗儿”已经有了4个儿子,大的早过了说媳妇儿的岁数儿,另三个都正当年,到了盖房娶媳妇儿的时候儿。但从土改到现在,这一家子人净挨整了,哪儿能攒下钱?庄稼话儿说,“盖层房,脱层皮”、“娶个媳妇儿拉一屁股饥荒”,正经人家儿都这样儿,何况他家? 好在政策允许了,“小狗儿”两口子重操旧业,抬出藏在旮旯儿、蒙布上落了多厚尘土的缝纫机,拾掇拾掇,又做起针线活计,缝帽子卖。那时候儿虽然还没“散社儿”,但庄里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春天按户儿、按人口把地包给社儿员,定好产量,秋后按定额儿收粮食,多打的归社儿员个人,粮食产量一家伙窜上去一大截儿,人们交足队里的,剩下不少,不仅吃饱了饭,卖了多余的粮食,手里还有了活钱儿,当年就有很多人扔了旧帽子,买了新帽子。那时候儿人们戴的多数儿是毛蓝洋布、仿军帽儿的“解放帽儿”,因为舍不得花钱,有的一戴几年十几年,或者晒得、洗得发白,没了本色儿,或者帽檐儿边儿上磨得绽了线,露出里头黄色儿的硬纸壳儿里子,或者顶片儿跟帽圈儿接缝儿的地方儿撕开,咧着口子,也有邋遢人,多年不洗,帽子底圈儿一圈儿黑油腻,让人看着就不舒坦。帽子戴在脑袋上,好歹也是脸面,买个新帽子又比买袄、买裤子省钱,哪不愿意“有胭粉往脸上搽”,戴个新的、好的?“小狗儿”的买卖挺红火。 我大哥受了工伤,在炕上躺了好几年,能挂着拐棍儿走动了,有一天找到“小狗儿”家,也想买个新帽子。“小狗儿”两口子正忙着,炕上地下都堆着大堆的帽子。“小狗儿”一看大哥来,撂下手里的活计,非常客气地问大哥:“哎呀,大侄儿你咋有空儿过来咧?这是有啥事儿嘞?” 我大哥说惦着买个帽子。 “小狗儿”一听,赶紧扒拉着帽子堆找,但找来找去,竟没找到合适的。“小狗儿”搓着手儿满脸愧疚地说:“大侄儿你看你来一趟不方便,今儿你婶儿我们俩做的这个活计,还没一个合适的!要不你等两天,咱们先量下尺寸儿,等我抓空儿做溜给你送儿去?” 我大哥说中,戴个帽子,哪儿急在这一两天。 第二天傍黑前儿,我大哥正在家儿,有人拍打梢门,一看是“小狗儿”。原来,前一天“小狗儿”两口子扎儿一宿帽子,今儿起大早赶集,过晌儿到家儿,紧着吃了点儿饭,就赶着给大哥做好了帽子,还亲自送了过来。 大哥连声道谢,“小狗儿”却说:“大侄儿跟表叔说不上这个呀! 那时候儿要不是大侄儿,哪想着有挂面汤还给表叔盛一碗!”大哥给钱,"小狗儿”说啥也不要,扭身儿就走。大哥追着给,“小狗儿”看大哥拄着拐棍儿追不容易,眼窝子湿了:“大侄儿你这是干啥!表叔做这个,挣钱不挣钱哪儿在你这个帽子上!”收下钱,耷拉着脑袋走了。 “小狗儿”带着4个儿子苦吃苦做,4个儿子也都不调皮,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给4个儿子一人盖了一层(3间)房,仨小儿子都说上了媳妇儿,大儿子四十多岁的时候儿,想法儿从南方说了个“侉子”,也成了家。 好多年没看见过“小狗儿”两口子了,他们还活着吗?虽然跟我们非亲非故,有时候儿我挺想见见他们。
故乡记事·人物记·24·“小狗儿”(下) 到改革开放,“小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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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1 22: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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