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30·贫协主席 随着时间的消逝,很多曾经鲜活的事物儿,逐渐退出现实生活儿,变成了人们追忆的历史名词,比如20世纪六七十年代活跃在农村、甚至整个社会舞台的“贫下中农协会”。 高泡儿大队是在哪年成立的“贫下中农协会”——人们习惯称呼为“贫协”,已经记不得了,对于“贫协”的领导“主席”——人们习惯称呼为“贫协主席”,却记忆深刻。 这是于家泡一位姓高的“荣军”,1947、48年冀东“大扩军”中入伍,后来左腿受伤,留下了残疾,走道儿一瘸一拐地。这是一位老实人,出身贫苦,没念过书,大字儿不识,“做不了啥儿”,有一段儿时间,他担任“六队”也就是从于家泡改造而来的高泡儿大队第六生产队指导员,在队里“说儿算”,但队里生产搞得不好,高泡儿大队9个生产队,秋后分棉花,好的队1人分“斤半”,六队“强自拔火”最多分1斤;年底总账,别的队1个工值五六毛、七八毛钱,六队总是三毛上下,庄里长一辈儿的老人“贬斥”他:“卖白薯他都数不出俩大子儿来,300亩地、200多口人的事儿他能管好?!”他当贫协主席,人们一直琢磨不透是因为啥。 但既然当上了,就是“大队干部儿”,他从此每天到大队上班儿,但也不过“就是天天儿在那坐着”,“遇事儿拿不出个主意,用他干啥?”“一庄人也不拿他当啥儿!” 然而,凡物必有其用。1968年夏天,全国大多数儿地方儿的“造反派”完成了“夺权”,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但各地的武斗,仍然影响着政治局面的稳定,妨碍着正常社会秩序和经济生产的恢复。8月25号儿,上头发出《关于派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的通知》,26号儿,《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公布“最新指示”:“实现无产阶级育革命,必须有工人阶级领导……工人宣传队要在学校长期留下来,参加学校中全部斗、批、改任务,并且永远领导学校。在农村,则应由工人阶级的最可靠的同盟军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派驻工宣队的工作,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展开,在远离城市、产业工人不多的地方儿,这一角色儿则由“农宣队”充任。 作为“贫协主席”的他,作为“农宣队”,代表全庄贫下中农进驻高泡儿小学,实行起“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权力。 但这样儿一位庄稼人,又咋能管理、管好学校?有一回他转到一间教室,正赶上老师讲完课走了,学生上自习,教室里一下儿“炸了营”,小学生们吵吵、打闹起来。他从后门儿走进教室,刚开始没吱声,时间长了学生们还闹不够,他忽然大喊一声:“你们哽声儿地! ”教室里瞬间寂静,学生们扭头儿朝后,看见他一身儿农民打扮儿,怒气冲冲地绷着脸儿站着,忽然齐声爆笑:从哪儿来了个庄稼人进了教室,还这么横地管大伙儿?“哽声儿地”,是方言土语,都是孩子们在己个儿家里闹着玩儿吵得慌,大人烦了才会吵吵一声儿“硬声儿地”,加以制止,在学校,老师讲课、师生对话则另有一套儿语言,跟土话有着明显区别,都是说“都别说话”或“都小声点儿”,从不用“哽声儿地"这种土话,如今在“堂皇”教室,突然有这么个“怪人”来这么一声儿,哪儿能不笑?而他见学生们这么“不听语”,竟再没言辞,嘟囔着甩手而去。 这样一位干部儿,当然不能给大队和学校做出啥贡献,但这一任官儿,却给他的家人带来了切实的好处。经人撮合,当时的大队书记的妹子跟他大儿子定了亲,双双招工到县办工厂,后来虽然在企业改制的时候儿下岗,但到了年龄,都办了退休手续,“吃劳保”,“一个月啥也不干,就拿好几千块钱”,比庄里终身没能摆脱农民身份的同龄人“享福”得多,他的一位妹子嫁到“北坡儿上”,两口子早逝,留下一个外甥,在他家长大,到岁数儿就送到部队当了兵,复员以后也到一家儿县办企业上班儿。这在庄稼孩子,都是当时最好的出路儿。 打仗受伤而不死,伤好以后虽然落了残疾,却不影响做活计、过日子,从负伤到去世一直得到政府、社会的特别照顾;本是大字儿不识的老实庄稼人,却当了一任大队干部儿,没给公家、庄里干啥,却改变了儿子、外甥的命运,让他们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终生不得清闲又穷苦困厄的农民生活儿,庄里人说起来,没人不咂嘴儿:“这人命真好!”
故乡记事·人物记·30·贫协主席 随着时间的消逝,很多曾经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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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11 22: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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