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35·才儿头 才儿头是生产队的车把式。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3-16 17:09:12

故乡记事·人物记·35·才儿头 才儿头是生产队的车把式。 “搞社儿”的时候儿,车把式是一项专门儿的职业。那时候儿一般的生产队都养着几头牛、几头驴,骡、马则因为需要常年喂“料”,养得比较少,牛车、驴车人人能赶,尤其是牛车,大人孩子伢儿套上就走,“啥活计都能做”,马车则不同,马虽然见天儿跟人在一块儿,却似乎是一种敏感而胆儿小的动物儿,一旦套车上路儿,非常容易受惊,“惊车”对赶车的人和过道儿的人都非常危险,赶马车的人必须懂得“侍奉”牲口,关键时候儿鞭子一响又“制得住它”才中。所以,赶牛车、驴车的人不被称作“把式”,只有对赶马车的人,人们才叫“车把式”,是一种带有敬意的称呼。 队里马车的主要任务,是出外“拉脚儿”,往往一去几天,晓行夜宿,住店打尖儿,马带草料人带钱,“嚼咕儿”不少,私心重的车把式能从中有所克扣,而且出门儿有现金补助,很受人羡慕。那时候儿农村有“十等人儿”歌谣,就把车把式列入了有便宜可占的人的行列。歌儿词是: 一等人儿当书记,闺女儿子全出去; 二等人儿是教师,走上讲台多矜持; 三等人儿去行医,走家串户儿不费力; 四等人儿当会计,夹着算盘别着笔; 五等人儿当队长,每天干活儿不过晌; 六等人儿跑外交,坐车吃饭集体掏; 七等人儿赶大车,鞭子一晃一块多; 八等人儿来护秋,钻进窝棚把锄丢; 九等人儿耍大锹(挖河),清帮净底儿吃杂交(高粱); 十等人儿是“四类”,成天累死不免罪。 或者是: 一等人儿村书记,有事儿没事儿都送礼; 二等人儿大队长,吃喝儿一场接一场; 三等人儿村支委,跟着书记也挺美; 四等人儿小队长,大事小情儿全到场; 五等人儿会计员,兜儿里不断零花儿钱; 六等人儿保管员,五谷杂粮吃得全; 七等人儿转业兵,拎着镰刀去看青; 八等人儿赶大车,卖点儿马料换酒喝; 九等人儿是社儿员,一年到头儿难见钱; 十等人儿“黑五类”,就怕黑间开大会。 但才儿头的日子过得不好。按当时的说法儿,他媳妇儿是“肺痨”,常年在家儿养病,很少出屋儿。守着这么个病媳妇儿,以当时生产队一个工两毛多钱的工份儿,才儿头就是能从队里占些便宜,日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大约在“散社儿”之前,他媳妇儿很年轻就死了,而在这之前,他们的一个孩子,也早早儿地“扔儿去了”(方言,孩子早夭的讳称)。才儿头从此一个人过到老。 “散社儿”之前三四年,我父亲在队里“饲养处”也就是队部儿所在的“场里”当饲养员,带着我在饲养处住,生产队有一匹红马,忒招人儿稀罕。这马是队里一匹老马下的驹儿,身材高大,年轻体健,遍体毛色儿油亮,只在“囟口门子”上有一块像菱形的白毛儿,一双竹签子耳头冲天直立,一会儿就快速闪动,真是一匹好马。当时电台正在连播刘兰芳的长篇评书《岳飞传》、《杨家将》,我听得如醉如痴,对书里战将骑的“千里马”、“万里驹”羡慕得不得了,常常幻想己个儿哪天也能骑上一匹,快跑一番,面对这个马,当时就想,眼前有这样儿的好马,何不骑它一下儿? 终于在一天响,场里没人儿的时候儿,我勾儿来比我大一岁的我大姑家七表兄,寻思让他牵住拴在木头桩子上的马笼头,我骑上去“试试”——但我想的实在太天真了:首先,马一看我跟表兄朝前够,立时竖起耳头,扬起脖子,上下左右晃拉脑袋,前蹄儿“腾腾”地刨地,后屁股又猛又快地左转右挪,长尾巴乱甩,不让人靠近;其次,它的身材忒高,“精酿骨儿”(方言,脊梁骨)比我高半脑袋,就是老老实实儿任我攀爬,我都未必能够像书里说的“翻身上马”,更何况根本不让走近它的身边儿? 胆儿突儿突儿地折腾一阵儿,我们俩败下阵来,怏怏而退。 才儿头忒稀罕这匹马,没事儿爱牵着遛它,套车很少让它驾辕,就让它拉长套,卸儿车先让它打滚儿喝水,等我父亲给它在槽子里拌好草料,趁它吃草,就拿起刷子给它刷毛。才儿头个儿矬,佝偻腰,左肩膀儿朝下、往前倾,围着年轻高大的健马忙来跑去,那一刻,更像一位父亲照顾己个儿的孩子。 “散社儿”之前,我离开家上倴城求学,从此疏离了村庄,“散社儿”的时候儿才儿头是否分到了这匹马、分到了马车,还当不当车把式,都不甚了了,只知道当他老了,就只靠种一点儿“责任田”和给打苇帘儿(方言,苇箔)的帘子厂撸“苇裤儿”(方言,贴在芦苇秆上的叶柄)、铰“苇毛儿”(方言,芦花)生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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